9月的最后一天，美国战争部长赫格塞斯与三军统帅特朗普，召集全球各地大约800名美军将领和负责主官讲话的新闻，已经过去两个星期，仿佛没有任何后续涟漪。召集令来得突然，引发全世界大猜测，包括这种集全国高级将领于一室的做法充满风险，到底是什么军事机密部署，必须当面交代而不能透过最精密的网络安全设备沟通？言之凿凿的网络播主说美国准备打仗了，要对各地区主将面授机宜。比较靠谱的分析，则是根据特朗普政府上任以来的言行，认为主要是凸显整顿军纪与军中文化，甚至进一步展开拔除高级将领的动作。
从赫格塞斯上任到开大会的八个月来，已经拔除好些高级将领，也都成为新闻。如果只是为了整治军纪或给四方将领来个下马威，那些摘星星的动作和新闻，所发出的信息已经够清楚，何须劳师动众，花大钱让包括三四十名四星上将的人物，风尘仆仆到来听训，这可不像西方人的作风。更耐人寻味的是，集合前的整个过程，没有丝毫风声透露主旨或议程是什么。这在爆料与狗仔遍布的美国，因而显得极其特殊。
45岁的赫格塞斯侃侃而谈45分钟，接着是特朗普登场，一贯地唠唠叨叨半小时，大部分时间在表扬自己。两人风格迥异，其实所谈内容的含金量不容低估，特别是赫格塞斯。
根据媒体线索，这场美军史上规模空前的将军召集令，从发号施令到集合时间很短，被媒体公开披露甚至已是9月下旬的事；换言之，它很可能是在中国9月3日大阅兵之后的决定。9月5日，特朗普以行政命令赋予国防部第二称号“战争部”，这或许会被视为一种对应举动，但特朗普官方表达整顿军纪的想法由来已久。
中国大阅兵的规模向来盛大，今年全世界看见的画面尤其震撼，中俄朝三个核武国家领导人的同框更是意义非凡。美军这场被戏称“八百壮士”的集合令，如果是为回应天安门大阅兵，听完全场却只是在谈剪头发、刮胡子、瘦身、体能测验，外带批判左派的“多元、均等和包容”（DEI）等政治正确文化，未免反高潮。难道这真的只是一位八旬老统帅，带着一位中年部长玩的烽火戏诸侯、任性家家酒？
对于美军来说，赫格塞斯的演讲或许将成为划时代的一件事。仔细分析他的讲话内容，其实脉络清晰，主旨明确。他要求美军回归1990年军事测试标准和E-6晋升标准，换言之，在他领导下的特朗普政府战争部相信，美军30几年来在人员录用、晋升与训练标准方面严重走偏，已经导致战力下降。
赫格塞斯显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自己当兵12年经历，加上当部长大半年深入了解美军之后得出的结论，并且规划一套执行路径。这套被特朗普政府视为拨乱反正的做法，是为了回应民主党带头扩散开来的身份政治等左派文化，已经影响到世界第一强大军队的战斗力。特朗普阵营不断批评这些问题，如今终于有机会付诸行动。
赫格塞斯说，美军过去被愚蠢而鲁莽的政治人物逼迫去关注错误的事情，指的就是以身份政治决定军中录用和升迁，导致许多能征善战的将领被迫去职，折损实力。他强调如今“常识回到白宫”，因此必须像治安机关对付破窗理论一样，不能放过小问题，才能避免大问题爆发。因此，军中蓄长发、大胡子的不专业外表时代必须结束。
服过兵役特别是当过领导人的都明白他在说什么。他说，美军大多数时候不需要新的标准，只要能执行既有标准的军中文化。换言之，这些切实执行军纪的文化，在过去30年被政治稀释。如今要解放美军指挥官和士官的权力，让他们执行能切实打胜仗的一切训练，不为左派的繁文缛节与政治正确考虑所束缚。
倾向民主党或左派的很多评论，指责这一转向是特朗普政府在军中搞文化革命，要求军队效忠共和党。这是错误的。军队必须以作战能力为唯一训练方向，这是放诸全世界军队皆准的。以性别、肤色甚或家庭背景等考虑为由录取或提拔人，不仅腐蚀军队强悍、公平的文化，更会导致“敌人就在本能寺”，不因战功而因各种标签上位者领军，从内部摧毁军队该有的意志和战斗力。
但演讲再动人再重要，就值得冒险集合全军领袖吗？从活动后两周西方媒体毫无后续消息，也没有进一步的拔官举动来看，或许可以做两种假设。一、严厉的军纪产生立即效果，在五角大楼或其他地点的其他会议密不透风，参与者随即进入各自的准备阶段；二、也可以认为这些将领千里万里来听完公开训话就无事退堂，也就无事可报，所以纯粹是满足赫格塞斯的表演欲。
商人总统特朗普其实不懂战争，在每一场战争与和平之间，他想的或许就是如何和稀泥，再从中套取美国包括他家族的利益。赫格塞斯表现出来的积极进取，更有重建军威的可能性；与此同时，如何重划有利于美国的军事大战略，确实须要参考现役指挥官的意见。
特朗普上任以来的言行令世界情绪大乱，你可以憎恨他、讨厌他甚至欣赏他，但要论断他的功过是非，这几年还不是时候，所有对他的观感和情绪都不能定义他。在所有评判标准中，美军实力与应对新时代布局的大战略，无疑是更重要的加权指标。
（作者是《联合早报》高级评论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