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国转折点创始人查理·柯克9月10日遇害之后,保守派号召要按照他主张的方式反击。柯克以独闯有“左派生产流水线”之称的数百所大学,用和平辩论方式说服青年回归常识与信仰而闻名于世,他主张的方式当然是和平的。于是“让美国再次伟大”(MAGA)阵营展开行动,对那些在网上为柯克之死而欢欣鼓舞的社媒账号进行人肉搜索,给这些人供职的机构写信,让它们了解自己的员工并予以解雇。据说已有十几人因此丢了工作,于是一向主张且力行取消文化(Cancel Culture)的左派媒体顿时慌张且愤怒,认为这是政治报复和对言论自由的侵犯。但万事皆有因,本文通过事实,帮助美国左媒回忆取消文化这只魔鬼,是被谁从瓶子里放出来的。
保守派的反击,主要以搜集对柯克遇害幸灾乐祸的言论,并向肇事者雇主举报为主,大概始于9月12日。我搜集一些名单,以其中一名@lisakippy于9月13日发布的名单为例,专列中小学教师与大学教师,少数几位数据分析师。名单共66人,已被解雇的共计六人。其他几张名单情况大概差不多,估计解雇率不到被举报者的十分之一。
英国广播公司(BBC)于9月16日发布《美国副总统万斯:向雇主举报那些庆祝查理·柯克之死的人》,文中列举的被解雇者包括飞行员、医疗专业人士、教师以及一名特勤局员工在内的多人,他们因在社媒上就柯克之死发表被视为不当的言论,遭到停职或解雇。但标题容易误导美国之外的读者,认为这是万斯发动的。但查询日期,万斯的相关发言是9月15日在代理主持《查理·柯克秀》节目时所说。万斯在节目中表示,那些庆祝柯克被杀的人,应该被追究责任。“把他们叫出来,甚至打电话给他们的雇主”“我们不相信政治暴力,但我们相信文明”。从时间线来看,这场举报活动是MAGA自发的。
左派讨伐右派却不记来时路
美国几乎所有左媒都非常愤怒,纷纷发文谴责,包括《华尔街日报》《纽约时报》、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全国广播公司(NBC)在内。《华尔街日报》的《美国多地员工因调侃查理·柯克之死的言论被解雇》(9月16日),标题已将幸灾乐祸降级为“调侃”。文章列举以下事实:“华盛顿博钦律师事务所、橄榄球队卡罗莱纳黑豹等在内的雇主表示,他们解雇那些发表不符合公司价值观的评论或网络贴文的员工。美国特勤局让一名特工立即休假,原因是这名特工在脸书上发布一条提及“因果报应”的帖子。欧迪办公(Office Depot)的母公司ODP Corp表示,在一段视频显示一名员工拒绝为柯克的守夜活动打印海报后,公司解雇了相关员工”。
如果我没有亲历过2020年美国左派取消文化的红色恐怖,不了解那场左派针对言论自由的运动,无论从规模、深度、烈度与荒谬性等各维度来看,都比目前这场温吞的右派反击高一个数量级;如果我不知道当时被“取消”的文化名人,包括左派大宗师乔姆斯基、旗手J.K.罗琳等在内;不了解直到现在,美国汉学家林培瑞(Perry Link,他本人是温和传统左派)至今还因招聘教师时,没同意选聘一位不够资格的黑人而遭持续针对,甚至没能借他常发表文章之媒体一吐胸中块垒,我真会觉得右派做得过份了。
左派对取消文化的检举行动深恶痛绝,却忘记正是他们在2020年开了这个恶例。互联网上虽然会发生删帖删文章之举(类似焚书),但不能让“过去”完全消失。本人反对任何针对言论自由的行为,无论是政府还是政治派系,都不能挟势以行此反文明之举。要想真正捍卫美国的言论自由,一定得弄清楚是谁开了这个恶例。
取消文化:被宠坏群体的特权
取消文化最早在上世纪出现,人们认为某个公众人物、名人言行不当,呼吁排斥、抵制、回避或解雇该人,这种回避可能会延伸到社交圈或职业圈,对这些名人打击很大。据《华盛顿邮报》在《“取消”的奇异旅程:从黑人文化的笑料到白人怨愤的口号》(The strange journey of “cancel”,2021年4月2日)追溯,取消文化政治化,始自2015年黑人在社媒例如推特(现改名为X)上广泛使用,最初是描述针对单一目标的单一挑衅性言论而引发的广泛、愤怒的在线反应。但由于美国的新身份政治尊奉黑人为最大受害者族群,左派中的白人于是将取消文化定义为:对那些被评估为说了或做了不可接受或非常有问题的事情的人,撤回任何形式的支持(收视率、社媒关注、购买其代言产品等),通常是从社会正义角度出发,特别警惕性别歧视、异性恋主义、同性恋恐惧症、种族主义、欺凌和相关问题。
2020年5月弗洛伊德事件(后来引发为黑命贵运动)之后,取消文化大行其道,英文中出现一个新词Cancel Culture victim(取消文化受害者)。不少人根据自己所知信息列了不同的名单,左右皆有。但我在看过五个名单之后,发现遗漏一个最荒谬的例证,就是南加大马歇尔商学院沟通相关课程教授格雷克·派顿(Greg Patton)。他2020年9月在线上授课时,提到“填充词”的用法,并举英文that为例,在中文就是“那个”,与“一个词”(指Nigger,黑鬼)谐音,派顿重复说了三次“那个”,结果引起一名非裔学生不满,认为极大地伤害黑人情感。对此,校方停了派顿的课,并公示理由是种族主义。《国民评论》在评论这一事件时,只敢用“一个词”指代Nigger,但还是壮着胆子说,“这个案例也警示我们,虽然‘取消文化’是一种真实存在的现象,对学术自由构成清晰而现实的威胁,但潜伏着一种更隐蔽的危险:假定从众的软专制”。
在《2020年九大取消事件》(The 9 biggest ‘cancels’ of 2020)一文中,作者除了列举J.K.罗琳等人物之外,还列举一些卡通形象品牌,总结说:“从J·K·罗琳到艾伦·德杰尼勒斯(Ellen Lee DeGeneres)等众多知名明星,以及从付费流媒体平台Netflix到瑞典燕麦奶制造商Oatly等众多品牌正式‘终结‘。这些人和品牌常常因为做出冒犯行为,或持有不符合社会规范或政治正确的共同信念而被贬低。”
取消文化造成对言论自由严重的伤害,就算不敢反对的人也小心翼翼地指出,重要的是避免美国政治学家努斯鲍姆(Martha C. Nussbaum)所说的“被宠坏的身份”:拥有被宠坏的身份,意味着在公众心目中留下不可救药、不受社会欢迎的形象。
左派偏好政治暴力与取消文化,是美国社会公认的事实。以舆观(YouGov)9月中的最新民调为例,设置的问题中有两条:一、调查询问受访者是否认为“公民为了实现政治目标,诉诸暴力是合理的”。18%的自由派人士、7%的保守派人士和6%的温和派人士认为,为了实现政治目标,暴力有时是正当的。二、一个人是否可以为自己反对的公众人物的死亡感到高兴。自由派中16%的人持这种观点,但只有4%的保守派和7%的温和派持这种观点。这足以证明:自由派更倾向于认为,政治暴力有时具有正当性,更倾向于为自己反对的公众人物去世表示高兴。
综上所述,美国主流媒体对政治暴力化感到担忧,比2020年它们为左派的政治暴力、取消文化背书甚至赞扬有进步。但是,如果他们不检讨自身当年所为,只义正辞严地谴责右派,等于承认自身的严重双标:左媒评判政治暴力与检举活动的对错,全看施暴者与检举者是谁。如果是左派发起的,哪怕是针对不同观点,也天然具有正义性;如果是右派,哪怕只是针对人类道德鄙视的幸灾乐祸,也绝对是错误甚至是罪恶的。
这种只谴责政治对手,却对自己一方的更恶劣行为漠视,甚至心底认为是正当的,除了加深社会仇恨之外,不会收获其他。
(作者是旅美中国经济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