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旦孩子体会到原来华文也可以很有趣、很好玩,学习就不再是为了应付谁,而是为了满足自己。
6月中,一如既往地炎热。新加坡义安理工学院会议中心有着比天气更加热忱的听众——不仅有义安理工的学子、新加坡的华文教师,还有远道而来的马来西亚华文教育工作者。原来是台湾作家吴钧尧现场传授写作秘笈:写作的十种飞翔。说到自己的作品时,吴钧尧说,有一次被人说“看不懂”,还曾被人说“有趣”,不知是褒是贬,于是问听众。听众脱口而出“褒啊!”
记得有一次看到他的一篇散文《到九份吃芋头、逛不老的老街》,开头这样写:“孩子,你要跟同学到九份。这寻常事,听起来无比惊奇。”寻常事又如何惊奇?的确,“看不懂”又“有趣”!更“有趣”的是新书《一行波特莱尔》中的《奶奶小事》,写了奶奶难得情绪激动的一天。
一切源起于偷食花生苗、践踏花生田的无人看管的牛。牛闯祸之后就溜走了,留下的唯有奶奶不甘的身影。他这样写:“奶奶霸气十足地站在住家前微微隆起的土坡,用她单薄、分岔的气音,骂着没有管好牛只的人家。估计声音无法传播太远,不能只择一处骂,而有第二处、第三处,而且越骂越上手,到了最后那几回,连抑扬顿挫都不含糊。”一直到夕阳西下,奶奶还没有消气。“她站上为了修路或修葺屋宅,暂时放置的花岗石上,进行最后一骂。已经消失的余晖,再度打上她的脸。奶奶凹陷的双颊竟有那么一个刹那,饱满了起来。”人家写奶奶都是慈祥和蔼,而他笔下的奶奶,已经超越“有趣”,充满了“野趣”。
有趣两个字,也让我联想到本地华文教育现状,这正是目前最欠缺之处。“我不喜欢华文!”“华文很难、很烦、没意思!”不少学生一说到华文就是这样的反应。华文似乎是一门毫无意趣、面目可憎的必修课。翻看学生课本,大人其实也会觉得无趣,毕竟课本更强调学习语言的功能性,总是围绕词汇、语法、阅读理解、作文等项目精心设计,难免牺牲语言的趣味性、情感与文化深度。
若将语言比作一条河流,课本就是河道上的引水渠——它让语言有效流动,却缺乏山水间的灵动与惊喜。所以,如果想让孩子爱上华文,就要提供丰富的课外读物,让他们真正接触到华文有趣的部分。
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
从有趣开始,一切就会变得容易。学习任何语言,最怕的不是难,而是无趣。如果孩子觉得某件事有意思,就自然而然会去靠近、探索、玩味,甚至愿意花时间反复练习。毕竟,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当学习内容令人感到好奇、愉快、被感动、被激发,笑或者流泪——情绪一旦被点燃时,认知的大门就会自动打开。
说到有趣,我还想起作家老舍。他的作品语言通俗,文风幽默。他著有一部以新加坡为背景的小说《小坡的生日》,非常适合中小学生阅读。老舍大约是1929年来到新加坡,当时他在伦敦执教的合约期满,来到南洋。据说当时他身上的钱只够到新加坡,当然他也“久想看看南洋”。到了南洋,他就开始写《小坡的生日》,后来回到上海写完,于1931年发表。
这本小说以孩童为主角,充满幽默感,每一处细节都“有趣”。例如说到小坡视角中两个马来小姑娘的上学:“她们是每天午前十一点钟才上学······她们要不到学校去,给先生们出主意吃什么饭,先生们便无论如何想不出主意来,非一直饿到晚上不可。”还有,讲到小坡高高兴兴预备开学,“由父亲的铺中拿来七八支虫蚀掉毛,二三年没卖出去的毛笔。父亲那里不是没有好笔,但是小坡专爱用落毛的,因为一边写字,一边摘毛,比较的更热闹一些。”老舍的作品,我小时候很爱看,常常看到忍俊不止。
其实,让华文变有趣,有很多方法,一旦孩子因为一本有趣的书、一个搞笑的成语、一次语言游戏、一场沉浸式故事体验,而笑出来、哇出来、想讲出来时,语言学习就变成主动的行为。词语在嘴里转一转、语句在心里漾一漾,他们才会真正开始用华文、爱华文。就像我们小时候喜欢笑话书、喜欢童话、喜欢听大人讲带点神秘色彩的古代故事,记住里面那些新的词汇从来不是靠背的,而是在哈哈大笑或睁大眼睛时,悄悄印在脑子里的。
一旦孩子体会到原来华文也可以很有趣、很好玩,学习就不再是为了应付谁,而是为了满足自己。从有趣开始,爱上华文就不只是容易了,而是愿意。
(作者是前媒体人、童书创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