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西亚政坛在过去一周发生许多大事。一是首相兼财政部长安华在马国下议院公布并提呈2026年财政预算案；二是沙巴首长哈芝芝正式解散沙巴议会，为第17届州选铺路；三是旅游部长张庆信卷入官方活动供酒风波。这三件事由于牵涉广泛，引发朝野激烈回响，还导致一些新闻事件，比如印度国大党考虑退出国阵的传闻被忽略，没有引起坊间积极的讨论。
我理解这种现象。毕竟，国大党退盟的传闻由来已久，它9月初甚至还派出代表，出席在野的国盟成员土著团结党的青年团大会；再加上署理主席沙拉瓦南也曾表明，国大党会在下个月召开的全国代表大会中表决退盟事宜，这种“意图明确但动向未明”的表现，让坊间一度质疑该党只是想恐吓盟友巫统。而且，国大党目前仅有一名国会议员与五名州议员，党微言轻。这两点让议题在大事频发的环境下，缺乏吸引力。
只不过，国大党是联合执政马国的国阵创始成员，也是68年前马来亚独立的功臣之一，具有这种历史地位的政党，在政治合作上有变化，是应该注意的。更何况，国大党的动向也不是孤例，同为国阵创始政党的马华，目前也在酝酿退盟。后者在霹雳、吉打、马六甲、登嘉楼和联邦直辖区的部分区会在今年6月通过动议，要求中央重新审视与盟主巫统的合作关系，并且不排除来届大选单独上阵；槟城马华也在10月10日表明，将在本周六的州大会中议决退盟。
当然，和国大党中央率先表态离心的状态不同，马华退盟的呼声主要源于基层。不过，马华基层对巫统主席阿末扎希过于亲近民主行动党的不满情绪，近期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因此，马华总会长魏家祥在未来两个月内，必然面对基层要求中央明确表态的压力。不过话说回来，国大党若最终议决退盟，马华也必然失去留在国阵的动机。因为，缺乏印裔代表的国阵，已丧失传统的多元代表性，所以国大党的退盟动向，能同时影响马华拍板退盟，并促成国阵的名存实亡。
再者，马华想必也没把握说服巫统改变要在来届大选中与宿敌民行党合作的决定。国大党和马华早期吵着退盟，目的仅仅在于提醒巫统，不要为了眼前的政治利益而忽略盟党的感受。但阿末扎希直接忽视这个提醒，依然坚定地规划“巫统新路线”。阿末扎希的固执，似乎预示巫统不会痛定思痛，所以马华继续留在没有国大党的国阵里，生存空间不会有所改变。更何况，它目前仅有两名国会议员和八名州议员，没底气和民行党争取大选上阵的议席。
因此，国大党的决定，表面上仅是个别政党的信任板块移动，但之后可能引发的骨牌效应，比如马华退盟、国阵失衡（或解散）等，会令马国目前的政治生态出现微妙变化。至于是什么变化，我们不妨进行一场沙盘推演。
假若国大党与马华最终退盟，国盟无疑是最可能的归宿，因为它们在这个联盟中会变得很有价值。国盟如今虽然由土团党主导，但土团在联盟内部势力不如伊斯兰党，国大党与马华的加入，将成为土团党重掌联盟话语权的关键筹码。
首先，从政治叙事的角度看，国盟自称全民联盟，实际上过度依赖马来选票，国大党和马华的加入，不仅能让国盟的形象更加多元，也为未来扩张非马来票源奠定基础。其次，从权力平衡来看，土团党须要制衡伊党。伊党在过去两年的东海岸与北部州属选举表现亮眼，党内又团结；反之，土团党则因为主席慕尤丁的贪污官司导致党产被冻结，目前又出现内斗，让土团在国盟内陷入没钱又无势的窘境。
国大党和马华虽然在印裔与华社里政治影响力逐渐式微，但它们的党产雄厚，两党在过去数十载置办不少产业，也经营着媒体机构、教育机构、投资臂膀和智库，财务来源稳定。它们的加入，能让土团摆脱对伊党的资源依赖，在议席分配与政策议题上拥有更强的议价能力。更关键的是，国盟内部的多元化重组，将使伊党失去继续主导的正当性。伊党在回教徒选区的支持度已达天花板，未来要再突破，唯有争取非回教徒的中间选票。
然而，以伊党的宗教保守立场，要吸引非回教徒支持几乎不可能。因此，一旦国大党与马华加盟，土团党完全有可能在未来启动“国盟2.0”计划，将联盟重组为土团、马华、国大党、民政党为核心的新多元阵线，既可削弱伊党的主导地位，也能突出自己是“新国阵”的形象，与巫统孤零零撑住的“旧国阵”划清界限。而且，马来社群在2022年马来选票分化后，一直期待着能够团结马来人的崭新政党或联盟出现，“新国阵”或许能迎合他们在这方面的期盼。
所以，不管怎么看，国大党和马华与土团党合作，长期看起来还是比留在国阵更划算。国大党近期的动作频频，应该就是看到这个前景，而马华或许也看到机会，只是因为伊党而有所顾虑，但它若退出国阵，加入国盟也仅是时机上的问题。当然，国盟“多元化”后，团结政府的族群平衡将被完整复制，这将让来届全国大选的势力版图、投票意向变得更为复杂。换句话说，国大党的退盟，不仅是国阵的终结序章，更可能是马国政治生态再次洗牌的起点。
（作者是马国时事评论员 拉曼大学政治与新闻系助理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