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西亚在野的土著团结党主席慕尤丁在本月初为党代表大会致辞，提到党内有领袖试图收集法定声明罢免他的主席职务，触动与会者互相叫嚣，主席下台或丹斯里万岁的呼声此起彼落，导致场面一度陷入混乱，在党纪律委员会的介入后才平息。对于这起短暂的骚乱，党高层据说反应不一：署理主席韩沙觉得让挑起事端者道歉即可，总秘书阿兹敏则表明必须严惩，但这些其实都不是重点，因为骚乱爆发的时机，更能令人浮想联翩。
首先，党代表大会本质是推进党内团结、争取党外信任的平台，既能鼓舞士气，还可以向选民展示政策立场。这很重要，特别是安华领导的团结政府目前面对逐渐升高的民怨，土团党若在此刻召开氛围良好、正向积极的党代表大会，对吸引不满政府选民的注意很有帮助。对于这点，一周后举行的伊斯兰党代表大会就做了很好的示范。然而，他们却在这种时刻将党内批斗主席的家丑外扬，令人困惑。
其二，土团党与伊斯兰党虽为盟友，但后者在成为国会第一大党，并且以多于土团党的席次掌握玻璃市、吉打、登嘉楼和吉兰丹等四州政权之后，就一直埋怨国盟现有领导架构与成员党的实力不符。这些摩擦展示伊斯兰党欲争取国盟领导权的野心，再加上土团党大会的举行日期又早于伊斯兰党大会，所以爆发骚乱的时间点，实际上应是该党巩固慕尤丁为国盟领导的最好时机，但他们的表现却加深土团党动荡的印象。
第三，沙巴州议会最迟会在11月11日届满，但10月有两场大事（联邦财政预算案的提呈和亚细安峰会的举行），意味着首席部长哈芝芝只能够在最早本月杪，或最迟11月初解散议会，为州选铺路。因此，目前也是各大党投入备战的关键时刻，特别是将州选视为执政联邦垫脚石的国盟，更应该在此刻枪口一致对外。但外界传闻倒慕的区部竟然多达120个，这种高达六成的不信任票放在这个时间点，对州选没有帮助，甚至还影响基层的斗志。
显然，对挺慕或是倒慕的党员来说，目前不是内斗的时机，因为它所诱发的结果，不只冲击土团党在沙巴州选的选情与士气，还会影响国盟内部的权力平衡，让伊斯兰党乘虚而入。所以，对于外界谣传此次倒慕风波是由土团党署理主席韩沙策划的说法，我觉得有待商榷，因为其一，韩沙已是全党默认的慕尤丁接班人，他并不急于一时；其二，韩沙叱咤马国政坛20多年，不可能不知道在这时间点逼宫会带来什么政治后果。
既然不是韩沙，难道是伊斯兰党发动倒慕？这可能性也很低。尽管伊斯兰党在2020年州选时，凭借优越的动员能力协助沙巴人民联盟（GRS）成员党赢下五个内陆选区，但他们在沙巴的政治基础依然薄弱，尚需土团党带路、指引，所以在现阶段虽然一直嘲讽土团，但其实也不愿看到他们内讧。在这种形势下，担任国盟执政州属（四州集团）顾问的前首相马哈迪就很可疑了。当然，这不是我个人的揣测，因为目前马国政坛谣传的倒慕策划者有两人，除了韩沙，就是马哈迪。
何以是马哈迪？传闻说此次的土团之乱，就是马哈迪为其子慕克力铺的路。这种说法在马国政坛虽然流传不算广泛，但也不算空穴来风。慕克力目前是祖国斗士党主席，这个政党在2020年成立后，曾参与2021年柔佛州选和2022年全国大选，却一席未得。这一连串的惨败预示着斗士党无法获得选民接受，慕克力已不可能有所作为。当然，他很清楚自己的窘境，因为他曾在2023年3月为斗士党申请加入国盟，只是被慕尤丁一口回拒。
马哈迪和慕尤丁之间的恩怨人尽皆知，两人在2020年喜来登事件后交恶，虽然如今偶尔还有交集，比如双方还能在6月的马来人团结运动会议以及7月的倒安华集会中合作，但彼此都有心结；而且以马哈迪的性格，慕尤丁在两年前驳回慕克力申请入盟的事，必定让他耿耿于怀。所以，他出手整慕尤丁的动机是合理的。对马哈迪来说，目前确是最好的时机，因为伊斯兰党在国盟里越来越强势，导致土团党基层陷入被边缘化的危机感。
这种危机感，再叠加基层对沙巴选举和来届全国大选的议席分配，以及该党在争取马来选民的博弈中可能被伊斯兰党抛离的焦虑感，足以让部分基层领袖不惜牺牲党在州选前的稳定与团结，也要推倒慕尤丁。毕竟，这些危机和焦虑的来源都是主席的领导无方。而且，马哈迪是土团创党元老，不少基层领袖都是他提拔的，要暗地里发挥影响也不难；加上韩沙对慕克力没敌意，后者要加盟土团，甚至重返土团似乎没有障碍，所以说马哈迪是土团之乱的隐形之手，符合马国政治逻辑。
若慕尤丁最终不堪压力而提早退位，慕克力与一众斗士党的同僚，应该很快就可以如愿以偿，并且在来届大选凭借国盟旗帜东山再起。当然，目前没有迹象显示慕尤丁会退缩，他仍积极备战州选，既与国阵的印度国大党接触，也在8月时主催由12个在野党组成的“松散联盟”，这意味着土团党的内乱可能还会演上些许时日。至于伊斯兰党，他们此刻已经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有意乘乱抢夺国盟的话语权。这个野心已经在早前举行的伊斯兰党大会中展露无遗。
（作者是马国时事评论员、拉曼大学政治与新闻系助理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