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特稿:劏房哀歌即将成往事 住户喜忧交织盼未来

深水埗是香港传统的旧区,整体贫穷率多年来一直居于全港前列,劏房林立。谭太太(38岁)一家三口,过去三年就住在区内一间约80平方英尺的劏房。

上周五(9月19日)晚上,《联合早报》记者到访谭太太的住所,谭太太因为工作仍未下班,家里只有她的丈夫谭先生、7岁大的儿子,以及专程过来帮忙照顾女儿一家的王女士(60岁)。

王女士的女儿一家住在香港深水埗一间约80平方英尺的劏房。图为王女士在女儿租住的劏房,照顾她的外孙。(戴庆成摄)

王女士告诉记者,女婿是大陆人,仍未拿到香港身份证,无法在港工作,全家暂时只有女儿一个人打工养家。

王女士说,女儿在一家公司做文员,月薪约2万港元,只能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香港物价高,除了这间劏房每月要交4800港元租金,平时还有生活费、交通费和孩子的学费等开销,到了月底经常所剩无几。”

谭太太一家住的劏房,在香港相当常见,即业主将一个单位分割成两个或多个较小的独立单位,用作出售或出租。

据《联合早报》记者观察,谭太太和家人居住的这间劏房,是业主把原本的住宅单位拆成四个小房间,出租给不同的租户。每间的面积极为狭小,缺乏独立厨房等基本设施,活动空间非常有限。

王女士也感叹,女儿一家蜗居的劏房环境很差,臭虫滋生,晚上难以入睡。

“我的外孙读小学二年级,在学校很活泼,一回到家就变得抑郁,长时间玩游戏机,担心会影响日后的身心发展。”

香港楼价在过去10多年持续高企,许多像谭太太一家那样的基层市民,由于缴付不起昂贵的私人住宅租金,只能租住价钱相对低廉的劏房,但大部分劏房环境极其恶劣,并不宜居住。

香港民间关注团体“社区组织协会”今年5月至7月访问了300名劏房、板房、天台屋等居所的住户,以及34名过渡性房屋住户。

根据调查结果,93%受访者指今年夏天较往年更加酷热,77.3%受访者要靠开空调或风扇缓解暑热,42.3%选择多洗澡,36.3%则开窗通风。

但在一众受访者中,35.7%的人由于劏房的窗户面向天井等原因无法打开,4%受访者居住的劏房单位则没有窗子。

调查也发现,八成受访者埋怨劏房水电费贵,其中电费中位数为每月350港元、水费100港元,但他们的月收入中位数仅有1万1500港元,远低于全港水平的2万2500港元。此外,租金也占了他们收入的近45%。

劏房问题长期困扰香港,社会怨气越来越大。负责香港事务的中国港澳办主任夏宝龙在2021年提出,当2049年中国实现第二个百年(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00年)奋斗目标的时候,香港要告别劏房及笼屋。香港政府过去几年也痛下决心,致力彻底解决劏房这个多年痼疾。

港府设“社区客厅” 供劏房户免费使用

其中,港府近年在全港各区推出全新的“社区客厅”项目,在这些地方配备了共用厨房、饭厅、学习空间和洗衣设施等,全日开放给劏房户免费使用。社区客厅也会定期举办活动和讲座,为劏房户提供更多社区支援,以改善他们的生活质量。

去年全年,香港已开设四间社区客厅,今年则有五间。据港府介绍,全港九间社区客厅合计可以服务至少4000个劏房户,全年服务超过61万人次。

不少劏房户也称赞,社区客厅让他们多了一个生活的场所,不用长时间留在劏房里,生活质量有明显的改善。

港府在9月公布的新一份《施政报告》中宣布,未来将增设六个新的社区客厅,加上已推出的九个,预计可以惠及约7000个劏房户,服务逾140万人次。

另外,港府也开始推动“简朴房”认证立法,为劏房居住环境制订最低标准,同时惩处出租未经认证劏房单位的业主。立法会在星期五(9月26日)已审议并通过相关草案。

新条例通过后,相关措施将于明年3月1日起开始登记,在认证劏房和宽限期之后,劏房的“大限”之日将定在2030年2月28日,即这一日之后,香港将全面告别劏房。

根据官方提供的数据,香港目前有11万间劏房,当中约三成属被认定不合格,必须被取缔,其余的则要透过小型工程改装成为合规的简朴房。

租户担忧租金攀升

然而,劏房户群体对简朴房的意见却有分歧。民间团体“关注基层住屋联席”及“全港劏房居民大联盟”早前对相关的劏房住户进行调查,共收集100份有效问卷。

结果显示,约33%受访者认为新条例会带来正面影响,有助于规范租屋市场、规管业主,避免再受违规设施困扰。

不过,也有约31%受访者担忧,条例提出后已经导致租金上升、业主迫迁,忧虑官方能否真正掌握实况。

这名76岁的劏房住户说,这个50平方英尺、包含厕所的空间每月租金2900港币,还不包括水电费。他形容自己的居住环境“尚可忍受”,但他渴望能住进公屋。(路透社)

香港公屋联会今年7月透过社交平台及实地考察等方式,对151户劏房户进行调查。结果也显示,超过七成受访劏房户认为,政府规管简朴房的措施,有助改善居住环境,可确保居住安全以及减少或杜绝劣质劏房;但15%受访者认为,简朴房仍无助改善居住环境。

王女士指出,若按照港府的标准,女儿一家目前居住的劏房,由于房间有一个小窗户,无须改动。

但她也说,若劏房改动成为简朴房,居住环境会好一些,可业主肯定会将装修开销转嫁给租户,加重租户经济负担。

香港公屋联会总干事招国伟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说,根据该联会的调查,劏房户普遍认为简朴房有助改善居住环境,但期望日后租金不要有太大调涨,他们能接受的是5%以内的租金涨幅。

招国伟建议,港府应密切留意简朴房租金变动情况,倘若劏房户反映无法负担简朴房的租金,便应提供一定数量的过渡性房屋,协助安置受影响租户。

香港中文大学政务与政策科学学院讲师孔永乐受访时指出,香港经常获评为全球高收入的发达经济地区,但据统计,香港有超过20多万人住在劏房内,可说是香港的哀歌。

他也认为,劏房问题会对香港的国际形象带来沉重打击,不少外地媒体图文并茂地描述香港的劏房,令人担心香港是否是一个适宜居住和工作的城市。

孔永乐建议,港府应对劏房住户进行基本分类,当中包括独居老人、中年人士、新移民或多人家庭,继而作出不同的解决方案,以应对短期可能的加租情况。

他说:“社福机构、关爱队或就业支援补助金等可以是一些渠道,对不同类型的劏房户提供帮助。”

孔永乐也指出,劏房空间狭窄、卫生条件很差,一些更将厕所及厨房连为一体,让基层生活苦不堪言;长期而言,港府须要立法,不能再容许面积过小的劏房单位在市场出售或出租,同时加快兴建价格实惠的政府房屋,以改善港人的居住问题。

增建公屋已见成效 申请者轮候时间缩短

近年来港府致力于解决劏房问题,除了改善劏房环境,另一个方法是多管齐下增加公屋供应,加快基层市民入住公屋的时间。

房屋局早前公布今年第二季公屋综合轮候时间,一般申请者轮候时间比上一季再降0.2年至5.1年,是2018年第一季以来最低。

《联合早报》记者三年前访问一名劏房户周玲,当时她与丈夫及8岁的儿子住在深水埗区一间不到100平方英尺的劏房。日前记者再次联络周玲,她已经在一年前成功入住公屋。

周玲受访时说,新的住所有300多平方英尺,比之前住的劏房大数倍,而且每月租金只要3000多港元,比劏房租金底。“无论是生活环境,还是经济压力,现在都大大改善了。”

她也称赞本届特区政府在兴建公屋方面发挥了作用,身边一些原本住在劏房的朋友也都已入住公屋。

周玲认为,香港私人住宅价格太高,普通市民连首期也付不起,政府应该继续增加公屋供应,“只有为市民提供住所,才能令社会安定”。

香港公屋联会早前举行记者会,提出一系列协助劏房户的建议。右一为香港公屋联会总干事招国伟。(受访者提供)

香港公屋联会总干事招国伟说,港府9月17日公布新一份《施政报告》,仍然把房屋问题视为重点工作,他早前提出的部分建议获得官方接纳,例如报告宣布会推出房委会资助出售单位“长者业主楼换楼计划”,允许年长业主换购一个较小或较偏远的单位,以此腾出市区或较大单位,让其他有需要的家庭申请。

此外,他认为,港府除了增加公屋数量,未来应该向基层家庭提供更多自置居所的机会,例如让他们在一些计划下,购买售价相对便宜的单位。

港府为劏房户提供过渡性住所

许多港人住在劏房,同时又申请公屋,但轮候时间通常要数年。港府于是在近年推出“简约公屋”,并推动过渡性房屋,为正在等待传统公屋的劏房户提供过渡住所。

本届特区政府高度重视劏房问题。图为特首李家超到深水埗探访住在劏房的基层家庭。(取自李家超脸书)

其中,简约公屋由政府主导兴建,使用标准设计和“预制组装”技术,在政府短期内未发展的土地上快速建造,租金也较低,预计使用约五年。港府的目标是在五年内兴建约3万个简约公屋单位。截至今年9月,首批项目已开始入伙。

简约公屋由政府主导兴建,使用标准设计,并采用“预制组装”技术,在政府短期内未发展的土地上快速建造。图为香港一处简约公屋。(香港中通社)

过渡性房屋则由非政府机构(NGO)主导营运,在闲置的政府或私人土地上兴建,或改建空置校舍、工业大厦等,并由NGO自负盈亏。

截至今年8月底,港府已推出约1万8400个过渡性房屋单位,剩余约2700个单位也将在今明两年内陆续落成,达到政府落实提供2万1000个单位的目标。

不少从劏房搬入简约公屋或过渡性房屋的港人都表示,这些房屋是他们的“安心港”,让他们的生活有了切实的改变。但也有劏房户受访时说,因为在这些房屋只能居住数年,过后又要搬迁,因此没有考虑申请。

过渡性房屋由非政府机构主导营运,在闲置的政府或私人土地兴建,或由空置校舍、工业大厦等改建。图为香港一处过渡性房屋。(香港中通社)

香港中文大学政务与政策科学学院讲师孔永乐指出,近年来,看得出港府决心改善劏房问题,改变过去长期对市场运作“积极不干预”的政策,例如以“预制组装”技术在不同地区快速兴建简约公屋,加快安置民众入住,以及推出社区客厅计划,通过政、商、民合作聚焦扶助劏房户,提升他们的社区空间及生活水平。

他认为,香港的劏房环境涉及到市场运作与法律等问题,加上港府财政受到全球经济下行影响。在此情况下,官方近年处理劏房的工作已经不错了,未来应该尝试以更多类似“低成本、高效益”的方法处理劏房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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