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资本主义在西方语境中没有统一的定义，大致意思是指政府干预与市场经济的结合。近十几年，西方社会因中国经济的崛起，开始议论国家资本主义。欧亚集团的伊恩·布雷默在其《自由市场的终结》一书中，把国家资本主义定义为国家作为主要的经济行为者和裁判者。美国学者乔舒亚·库兰齐克出版了《国家资本主义》一书，把融合计划经济与自由市场的经济体视为国家资本主义。国家资本主义的帽子现在套在美国头上，特朗普政府被人们冠上“美国特色国家资本主义”的做法如下：
第一，企图控制美国联邦储备局。特朗普一上任即刻施压美联储主席鲍威尔，一度发展到扬言解雇他，但被最高法院否决。7月9日，特朗普呼吁联邦基准利率至少下调3个百分点，以帮助降低偿还国家债务的成本。8月13日，美国财政部长贝森特建议，联邦基准利率应至少比现在低1.5个百分点。“笨蛋”“愚蠢的家伙”“智力平平”“智商低下”，这些词语已成为特朗普辱骂鲍威尔的口头禅。
一个在任总统如此人格侮辱一位现任美联储主席，实属罕见。
特朗普施压鲍威尔的目的是直接控制美联储，掌控利率决策。为此，特朗普扬言解雇库克的美联储理事一职。8月25日，特朗普提出解雇库克，理由是库克犯有涉嫌抵押贷款购房的欺诈罪。8月28日，联邦住房金融局局长比尔·普尔特在致司法部长帕姆·邦迪的一封信中，指控库克的第三处房产交易涉嫌欺诈。只要逼走库克，特朗普就可以安排他的人担任理事。目前七名理事中，已有两名特朗普提名的理事赞成降息。8月初，库格勒突然辞职，特朗普已安排斯蒂芬·米兰去填补一个理事空缺的职位。
只要掌握七人中的四人，特朗普就能影响理事会。决定利率的美联储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里12人有投票权，七人是理事，加上纽约联储行长，其他四人为地方联储行长轮流坐庄。特朗普可以通过美联储理事会，在明年初迫使部分或全部地方联储行长离职，进而达到控制美联储的决策。合理的假设是，从明年鲍威尔任期届满的某个时候开始，美联储的利率决策将遵循特朗普的偏好而非依据“数据驱动”。特朗普破坏美联储的独立性前所未有。
第二，特朗普推动政府入股私有企业。美国几乎没有国有企业，但特朗普上任后，借助日本制铁收购美国钢铁公司的交易，成功获得“黄金股”，入股被收购的公司，从而赋予美国政府对新美国钢铁公司生产和贸易的管辖权。8月下旬，他表明，政府将获得英特尔公司10%的股份，这是有关该公司根据2022年《晶片法案》所获数十亿美元拨款的系列讨论的一部分。此前，特朗普要求英特尔总裁陈立武辞职，理由是陈立武与中国交往密切，危及美国国家安全利益。
第三，特朗普迫使英伟达和超微（AMD）把对华人工智能（AI）晶片销售额的15%上交给政府，以换取政府的出口许可证。交易达成后，政府允许英伟达对华出口H20的AI晶片，批准超微对华出口MI308的晶片。企业为获得出口许可证而付费，实属罕见。特朗普政府官员表明，H20并非性能顶尖的晶片，而中国也对H20晶片提出担忧，警告称这些可能带来安全风险。中国的这一立场，迫使英伟达叫停生产H20的AI晶片，转向研发一款面向中国市场的B30A（暂时命名）晶片。
第四，特朗普推动政府入股关键行业，控制经济命脉。中国的稀土牌大败特朗普的关税战，迫使特朗普不敢对中国实施涉及俄罗斯石油的二级制裁。为此，特朗普决心让政府直接参与稀土生产。7月份的消息传出，五角大楼入股美国最大稀土矿商MP Materials。该矿商透露已达成一项协议，国防部（特朗普已下令更名为“战争部”）将根据协议入股该公司15%的股份，政府承诺投入数以十亿计美元。协议要求MP Materials新建一座工厂生产稀土磁铁，规模将远超美国目前的磁铁产量。工厂预计将于2028年投产。
按照特朗普目前推进的国家资本主义模式，以企业为主导的美国经济，不再是典型意义的市场经济，表面上非常接近社会主义的政府主导型经济。
美国经济走到这一步，就是受到“中国震撼”的冲击。中国制造业在产业政策的激励下，一举成为世界之最。荣鼎集团（Rhodium Group）的研究发现，“中国制造2025”缩小了中西方的技术差距。强大的中国制造成为展示军事实力的基础，也是塑造国际新秩序的基础，从而加深了中美之间的战略竞争。
“中国震撼”迫使美国不得不放弃自由放任经济，拜登经济学只是美国迈出国家资本主义的第一步，特朗普迈出了第二步。国家资本主义对美国经济的塑造，将在未来显现出来。由于美国毕竟还是以市场经济为基础，可以避免产能过剩和轻视消费的弊端。《华尔街日报》文章认为，美国还没有像中国的国家资本主义实践者那样走得那么远。
自由派人士已发起对特朗普的抨击。有人讽刺说，特朗普使得社会主义再次伟大，理由是希特勒便很推崇苏联的计划经济，他曾说：“只有自上而下的计划经济，才能合理地运用一个国家的力量。”按照美国经济学家米塞斯的逻辑，纳粹德国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社会主义必然走向极权独裁。为此，英国经济学家哈耶克著书立说，警告社会主义是奴役之路。特朗普大肆揽权，偏爱独裁者，践行国家资本主义，实在是把美国带入了奴役之路。美国的民主与法治能否制约特朗普？拭目以待。
作者是上海时事评论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