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伟曼:岛民后裔的提醒

在新加坡的近代历史中,填海项目使得一些规模较小的岛屿消失或与其他岛屿合并,岛民的迁徙导致他们的“生活之道”悄悄在大众视线中消失,当中的人文文化没有很好地记录下来。

保护与开发之间的协调一向是环境经济学的难题。近几十年,不少城市与国家的经济蓬勃发展,人口膨胀,迫使规划单位进一步探讨突破土地扩张的局限,其中填海造陆成为获取建设用地的普遍途径。像新加坡、香港或迪拜等,都在尝试以此方式开拓更多空间,缓解城市发展的瓶颈。

然而,人工填海导致自然海岸迅速被替代,许多物种的栖息地直接被围填、掩埋,进而也可能引发生态的崩溃。新加坡作为岛国,独立后短短60年就向海洋争讨大量土地。这虽推动国家发展,造就樟宜机场、滨海湾花园等重要地标以及组屋区的落成,却也大规模影响沿海的红树林生态多样性、破坏珊瑚礁等。

如今,越来越多重视环境保育的民众认识到,海岸带是许多浮游生物、贝类等生息繁衍的家,一些人因此也密切关心国家未来填海计划对生态的影响,更在必要时发声呼吁有关官方权衡一些项目或对环境带来的冲击。过去一周,政府未来将在樟宜海边一带近200公顷海域进行的填海工程就引起关注;在截稿前,网上一份呼吁建屋发展局重新考虑这项决策的请愿书,有约1000人签名。

根据《海峡时报》本月报道,此次填海地段位于樟宜海边和即将兴建的樟宜航空园之间,面积相等于两个滨海湾花园。由于专家指樟宜潮间带有新加坡面积最大的海草草甸,有关官方经考量后,已在国家长期规划的基础上,缩小填海范围,调整至只填五分之四的海域。

不过,这并不意味海草免于破坏。建屋局说,这些海草的栖息地还是会微微受到负面影响。

同一时期,《联合早报》在“说法识法”栏目下,刊登一篇探讨新加坡有部分环境评估报告涉及保密协定,是否导致民意被牺牲,削弱公众的参与度。所谓环评,目的是要在一些发展项目开展前,加深对周遭自然生态的了解,以确保能制定缓解措施,降低项目对环境的损害程度。

报道指出,新加坡从2020年至今已有50多个项目进行环评;今年首半年有11个,其中三项涉及保密协定。建屋局透露,樟宜填海计划的环评报告自今年5月9日供民众查询,但在浏览前,民众必须签署保密协定。呼吁该局重新检讨保密协定的使用,提高环境相关公共咨询的参与度,也是此次请愿的诉求之一。

日落且海水退潮后,美丽的樟宜海滩总吸引大批民众,徒步走在海滩上,寻找和探索涨潮期间难以见到的甲壳类海洋生物,以及棘皮动物。此次发起请愿书的新加坡人梁晓韵目前在国外深造,过去曾在提供大自然导览的组织“野渊之旅”(The Untamed Paths)担任导览员。她指出,新加坡虽四面环海,但可以让一般民众透过公民科学项目或体验式导览,近距离接触沿海丰富自然生态的地方已不多。

她提醒,樟宜海滩是其中最宝贵的“公共课室”之一,填海后若对敏感的海草和潮间带生态造成影响,所失去的将无法轻易找回。

此外,失去的不仅是自然生态而已。纵使新加坡土地资源有限,填海造地等维持城市竞争力和高速发展的策略,是国家赖以生存之道,但在新加坡的近代历史中,填海项目使得一些规模较小的岛屿消失或与其他岛屿合并,岛民的迁徙导致他们的“生活之道”悄悄在大众视线中消失,当中的人文文化没有很好地记录下来。

这些岛民的后代孙辈中,有一些正很努力地尝试追溯唤醒这样的记忆,带大家认识祖父母辈迁徙到本岛适应新生活后所付出的代价和牺牲。这样的“记忆工程”也间接推动和催生有关国家发展不同面向的社会讨论。

例如,上个月,在新加坡首次举办的“岛民日”(Islanders’ Day),就聚焦过去以捕鱼或务农为生的土著海人(Orang Laut)文化。活动创办人、实马高岛海人子孙菲尔道斯(Firdaus Sani)近年来常在主流媒体和社交媒体,分享自己小时候与大人出海捕鱼的深刻回忆,和他对祖父母辈生活方式进行的研究和记录。他也常强调填海造地对于实马高岛前岛民生活带来的冲击。

此次岛民日,菲尔道斯的团队透过一系列活动,如传统歌舞、武术表演、传统戎克(jong)船或捕鱼装置建造,以及土著美食的介绍与烹煮,让一般民众,尤其是年轻人,有机会接触新加坡沿海土著社群的文化。尽管新加坡一般很少谈论有关转型正义的议题,但各种岛屿和岛民故事的转述,似乎透过不遗忘之举,间接地对抗更为强大的国家发展主流叙述。

除了南部岛屿之外,樟宜以外的乌敏岛也面对仅存的岛民逐一逝世、快速消逝的甘榜生活文化不复存在的危机。从2018年就开始透过社媒平台,撰写“岛屿日志”(Wan’s Ubin Journal)的乌敏岛马来村前村民后裔沙兹万(Syazwan Majid)最近发表文章,探讨乌敏岛在时代巨轮下的核心存在意义。

沙兹万提到,怀旧视角下的旅游(nostalgia-based tourism)潜在陷阱,并且对于乌敏岛自然遗产保育较为获得重视,或间接导致岛屿历史文化传承被忽略,乌敏岛可能因此失去灵魂,表达惋惜。他说:“今天的乌敏岛确实是绿色的世外桃源,但却也仅此而已……如果到岛上的人只想看动植物、花花草草,却不了解过去岛屿的丰富故事、人文和历史,他们要怎么和乌敏岛产生更深的情感联系,真正关心这座岛屿呢?”

当然,很多新加坡人到乌敏岛希望接近大自然,想找回所谓“甘榜”的感觉并没有错。考虑到关心乌敏岛发展的公众对不同领域感兴趣,政府早在10年前就组织乌敏岛之友网络,一直募集大家的意见,寻找共识,目前也推动岛上基础建设的升级。然而,沙兹万的论述,进一步预示在岛屿发展进程中,环保运动的崛起现在也可能与自然遗产保护的工作形成张力与矛盾。这些更为复杂却重要的议题急须我们去正视。

令人欣慰的是,这些探问很大程度上也反映新加坡人对国家发展进程,开始有更深刻与成熟的思考。或许我们来到必须与过去和解的节点,即便无法抚平国家快速变迁,给过去几代人带来的影响甚至是伤痛,现在的我们至少可以理清自己想要怎样的未来,且是否愿意为此做更多的妥协和牺牲。

作者是区域环保媒体与咨询公司益笔思(Eco-Business)编辑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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