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土耳其政府陷入数十年流血冲突后，库尔德工人党（PKK，下文简称“库工党”）日前召开代表大会，决定自行解散，结束武装斗争。这或许是库尔德人寻求和平与发展的新起点，但同时，他们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深层诉求，并不会因解散而消失。库工党果断决定摘掉长期被扣在头上的“恐怖组织”帽子，将实现和平、发展民主等诸多挑战，丢给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后者如何接招，值得进一步观察。
第一个挑战：是否释放库工党领导人厄贾兰？
库工党在解散声明中说：解散并终结武装斗争，具体执行过程要由领袖厄贾兰（Abdullah Ocalan）负责领导与管理。这实际上是在向埃尔多安喊话，要求释放厄贾兰。厄贾兰的影响力在库工党内部是独一无二的，他目前身陷囹圄，依然能通过中介渠道对库工党施加巨大影响。解散库工党的决定便是在狱中手书，并通过亲库尔德的人民平等与民主党公之于众。如果土耳其政府不敢释放他，库工党解散极有可能无法具体执行，因为很难保证内部成员能够完全服从安排，放下武器。
埃尔多安政府一直将库工党视为恐怖组织，对厄贾兰更是充满警惕。埃尔多安可能担心放虎归山，厄贾兰会重组库工党，甚至在未来某个时机反悔，再度发起武装斗争。
因此如果释放厄贾兰，埃尔多安要冒巨大的政治风险，国内强硬派必会强烈反对，认为是对恐怖分子的妥协，甚至引发民众不满。但从另一角度看，释放厄贾兰也是推动库工党彻底解散的关键一步，是实现和平的重要契机。埃尔多安必须权衡利弊，权衡国内政治压力与国际形象、地区和平稳定之间的关系。这无疑将十分艰难。
第二个挑战：是否给予库尔德人自治权？
倘若埃尔多安凭借武力优势为后盾，大胆释放厄贾兰并让他操盘解散库工党，之后将面临更深层的挑战——是否满足库尔德人的自治诉求。库尔德人追求自治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有着深层的历史、文化和社会根源。库尔德民族在土耳其现有制度框架下，独特性长期被忽视和压制。
尽管解散库工党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暴力对抗，但要弥合库尔德人深层次的裂痕，还须要更多制度性赋权。如果埃尔多安未能把握这一历史契机推动制度改革，仅仅停留在表面承诺，库尔德人很可能会认为诉求没有得到真正重视，进而引发新一轮矛盾和冲突。长此以往，土耳其将陷入“治标不治本”的困境，和平与稳定只是暂时表象，深层次民族问题悬而未决，对国家发展和社会稳定将构成长期威胁。
第三个挑战：能否推进国家民主建设？
库尔德人所要求的民主权利，须要国家的民主深化作为保障。然而，埃尔多安上台以来推行的强人政治，导致土耳其出现“民主倒退”现象。在强人政治模式下，政府决策权往往集中在少数人手中，民主决策机制受到削弱，公民的政治参与也受到一定限制。在作为多数族群的土耳其族公民的政治权利都出现侵蚀的情况下，库尔德人的政治权利又如何得以保障呢？
在民主倒退的情况下，库尔德人的声音很难在国家政治舞台上得到充分表达，合法权益也难以有效保障。政府可能会以各种理由忽视库尔德人的诉求，甚至采取强硬手段压制，这不仅会加剧不满情绪，也会使政治局势更加复杂和动荡。埃尔多安政府须要认识到，民主建设是国家长治久安的基础，只有推进民主深化，保障库尔德人在内的全体公民的政治权利，才能真正实现民族和谐共处。
库工党宣布结束武装斗争，为土耳其带来和平曙光，但随之而来的三大挑战却不容忽视。埃尔多安政府必须以长远眼光妥善处理这些问题，积极推动和平进程，在此基础上加强民主建设并保障各民族合法权益，才能实现长治久安和繁荣发展。
作者是华东政法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副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