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俄阿拉斯加峰会结束后论者众多。《联合早报》8月18日刊载高建生先生文章《双普“试探性会晤”试探出了什么？》，值得一读。不过，文中也有可商榷与补充之处。
高文提出，美国与俄罗斯都“希望尽快结束乌克兰战争。乌战打了三年多，俄罗斯早已疲态尽显，不管是起初对战争的艰巨性缺乏预估，还是对乌克兰在西方支持下的抵抗耐力估计不足，停战熄火现在非常符合俄罗斯国家利益。一场局部战争，不仅把俄罗斯打得精疲力竭，也让中东等地区原来的‘小兄弟’们对俄罗斯真正的实力疑窦丛生，更使‘惺惺相惜’的特普二人竭力想改善双边关系的念想难以成真。”
特朗普确实想尽快结束乌克兰战争，但普京同样如此吗？俄罗斯目前并未到疲态尽显、精疲力竭的程度。就经济而言，俄国显然面临一些困难，但在一定时期内尚可继续支持它进行战争，也未到资源耗尽地步，尤其在国防动员资源方面。
就战争目标来说，普京原想完全占有乌东顿涅茨克、卢甘斯克、扎波罗热、赫尔松这四州。7月初，俄罗斯称已控制卢甘斯克全境。不过，乌克兰仍然控制顿涅茨克等三州部分领土——这些地方的乌军正成为俄军的进攻对象。
就当前俄乌战场形势而言，俄方大致居于优势与主动，军队也在艰难中不断取得进展。在这种情况下，乌方对停火表现出一定兴趣，俄方则有所不同。俄罗斯在战争目标未实现、资源未耗尽且军队仍前进的情况下，怎会心甘情愿“尽快结束乌克兰战争”？
特朗普想改善美俄双边关系，普京也愿意。但是，普京不愿意为改善美俄关系而在俄乌战争问题上做出较大让步——这就包括“仓猝”停战，它意味停止俄军在前线的攻势。不过，在特朗普压力下，普京“调降”战争目标，包括放弃追求对赫尔松与扎波罗热全境的控制，但仍坚持实现对顿巴斯（含顿涅茨克与卢甘斯克）全境的控制。
如果以后与乌克兰上谈判桌，俄罗斯有哪些筹码可用于交换？除卢甘斯克、顿涅茨克、扎波罗热、赫尔松外，俄罗斯在哈尔科夫、苏梅等州也占领了一些土地。它还企图依托这些占领地建立缓冲区。不过，普京“调降”战争目标，意味放弃乌东四州外的其它占领地，作为与乌克兰谈判的筹码。
俄军在战场上的优势，也可视为普京的特殊筹码。目前俄军正在顿涅茨克等地推进，至少在现阶段看来，如果战争持续下去，乌克兰会丢失更多土地。换句话说，目前时间在俄罗斯方面，拖延谈判对普京更为有利。
假如在当前战场上，是乌克兰而不是俄罗斯正在展开攻势并不断获得进展，普京或许更愿意认真考虑沿双方实际接触线，分割乌东四州包括顿涅茨克。但在俄军占据优势的情况下，普京对战争目标的“调降”会相对小些——只愿在扎波罗热与赫尔松“让步”，而不愿在顿涅茨克同样如此。
一般而言，在战场上占据优势的一方，不会是在谈判场上居于劣势的一方，也不会是做出更大让步的一方。在战场上未获优势，要在谈判场上争得优势，即便可能性并非不存在，但难度确实很高。
目前，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不愿意完全放弃顿涅茨克，在其他方面与俄方也存在重大分歧。即便如此，在特朗普压力下，普京“调降”战争目标对俄乌展开谈判也有一定意义。但要指出的是，“调降”战争目标固然显示，普京在未获得战场利益的前提下（尤其在顿涅茨克）结束战争，具有一定“意愿”，但与所谓“希望尽快结束乌克兰战争”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另外，高先生还写道：“对乌克兰说来，以大片领土被占的‘土地换和平’停战，肯定难以妥协；让普京把伤亡无数、费三年多时间打下的成果尽数送还，那就连发动战争的合法性也荡然无存了。”在特朗普压力下，如果俄乌展开谈判，谈判桌上讨论的应不是乌东四州应全部归还乌克兰，或全部由俄罗斯占有的问题，而是应否全面或部分沿实际接触线停火或结束战争的问题。据法国国际广播电台报道，就连泽连斯基在8月17日也提到“真正的谈判……只能从现在的前线开始。接触线是谈判的最佳线”。将实际接触线作为“谈判的最佳线”，以后会与“土地换和平”毫无关系吗？
所谓“土地换和平”，也会涉及克里米亚问题。特朗普已为俄乌谈判划下两条红线：除乌克兰不寻求加入北约外，另一条就是它不收回克里米亚。这两条红线，应是泽连斯基必须认真对待的。难道克里米亚真会是乌克兰“肯定难以妥协”的问题吗？
作者是旅加时评人，军事史研究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