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美国特朗普政府上任以来,中美关系比起拜登政府期间没有好转,反倒进一步下滑恶化。拜登政府的对华政策可以概括成“小院高墙,结伴围堵”,但总体态势是以防御为主,意在稳住中美的基本国家关系。
特朗普政府虽然在军事安全方面基本继承拜登政府的对华策略和姿态,但在经贸方面又重新恢复咄咄逼人,关税大棒和贸易制裁接踵而至,导致中美关系自4月以来整体大幅起伏震荡;加上中美全面对抗竞争以及仍在进行的俄乌战争的大背景,目前看来,中美关系改善好转的前景绝不乐观,双方可以做的事情应更多属于“减错止损”的层面。
具体说来,减错指的是减少自己的失误,止损是要管控自己的损失。这其实也是大国竞争的一种特殊手段和形式。一如体育比赛存在两种竞争方式:一种是拳击赛或足球赛形式,或称为热竞争模式,竞争双方你来我往,都试图守住自己的区域,进攻突破对方的地盘,把对方打败才算得分。还有一种方式譬如田径赛跑和游泳比赛,或称为冷竞争模式,竞争各方各有赛道,一般不会发生直接接触碰撞,最后比拼的是谁领先谁掉队,首先到达终点者为胜,落伍或中途退赛者为败。
尽管大国竞争在个别时候有可能发生短兵相接的拳击赛,但总体而言更多会遵循田径赛跑和游泳比赛的冷模式,一般避免发生直接冲撞,最后取胜要靠竞赛策略合理,力量技能优化,和可持续的耐久力。
历史证明,上世纪的美苏冷战,实际上就是一场宏大的冷模式竞争。结果虽然以苏联中途掉队退赛为结局,但也不意味着美国就到达终点稳操胜券。由于苏联集团是这场竞争的失败者,所以吸引世界绝大部分事后反思总结的精力和注意力。
但我们也不妨关注在同一时期内,西方和美国社会发生了什么?是莺歌燕舞,风景独好,还是砥砺前行,问题不少?我们可以发现,在冷战过程中,西方对苏联集团其实并无压倒性优势,只不过是在众多危机考验中能做到更好地减错止损,致使苏联集团中途出局,西方和美国则继续前进。
西方挑战是维持战后文明演进
在1970和1980年代,苏联集团由于政治和社会僵化,领导集团腐败老化,对外扩张和穷兵黩武,已出现后继乏力,难以持续的显著征兆。但西方和美国社会这一边也绝不轻松。在经济方面,石油能源危机导致西方在1970年代长达10年的滞涨,物价上涨,失业增加,传统产业如钢铁、煤炭、汽车等陷入挣扎。
与此同时,西方的高福利社会政策面临困境,银行债台高筑。以英国撒切尔夫人和美国里根政府为代表,开始采取新自由主义的市场经济方针,试图重振国运。在社会问题方面,西方主要城市开始出现老城区衰败和犯罪率上升;在社会关系中,更加明显的代沟、青年反叛和文化撕裂浮现。
总结起来,苏联社会面临的是政治腐败僵化,经济凋敝与匮乏的致命癌症,西方社会则面临如何维持战后的发展繁荣,促进社会良性转型演化的挑战,问题虽不致命,但也是文明演进的关键所在,事关人类发展的前途和命运。
尽管都是减错止损,为什么冷战的结局是苏联中途出局,美国继续前行呢?美苏双方所采取的措施取向明显不同:西方的举措主要依靠市场力量,民权成长,及科技和教育创新,来克服错综复杂的困难挑战;苏联集团采取的是政府独断,压制民意,有限的经济策略调整,试图走出并摆脱危机。最后的结局,西方虽难以言胜,但错误损失要小得多,至少没有失败;苏联就回天乏术了,它所犯的失误都是战略性的,损失也横跨全局,只能败北。
今天世界又处在东西方竞争对峙的风口浪尖,可以注意到西方世界正面临着三大严重经济、社会和政治问题:首先是经济全球化所带来的产业链、就业机会和财富转移,对西方社会尤其是中下层工薪族压力巨大;其次是极左政治和过度自由化的文化观,导致不少挑战历史认知、人伦底线和社会基本准则的现象产生,也推动保守右派势力的崛起反制;再就是新移民浪潮导致人口比例变化,文化认同失衡,经济机会紧张,新老融合不畅等一系列社会困扰甚至危机。
以美国为例,高喊“让美国再次伟大”口号的政治素人特朗普,在10年内两度获取美国总统宝座,实际代表着保守主义的政治和文化反攻,和不少中下层民众的经济诉求。最近不幸遇刺身亡的青年保守主义活动家查理.柯克, 也是个不乏争议的人物。表面上看,柯克本人愿意走进各地校园,搭起“说服我错了”的帐篷,在敌意环境中与学生对话,这种姿态难能可贵。
柯克的运动并非求同存异
但柯克及所领导的运动,出发点也有一大误区:他的目的是要说服完胜对立面,预设自己立场100%正确,而不是为了与对立面找到可以折中和解的共同点,并非求同存异(agree to disagree)。这样的政治观念容易失于简单、幼稚甚至激进。这也令柯克的校园对话论坛往往流于形式,因为大家知道他并非为追求中庸、和解与共识而来。
古往今来,成功的政治都具备“必要张力”,即不能剑走偏锋,不可有自我完全正确的幼稚预设,更不可把政治意愿和价值观变成公然的强制及压抑。一个政治立场和观点,能取得70%的政治正确和公众认同就很不错,已经属于主流政治及核心原则。政治人物应学会并善于把其他30%空间留给张力、多元甚至异议。美国一直是靠不同派别思潮的左右激荡,来取得一种政治文化的动态平衡。这个操作过程的有效前提,就是民主、自由和法治。
特朗普去年竞选期间两次遭遇暗杀未遂,美国各级政治人物遭人身袭击的情况也频繁发生,现在柯克又遇刺去世,暴力倾向无疑是民主政治的毒瘤。从这个角度来讲, 美国当下减错止损的努力任重道远。民主是个好东西,好的民主不容易。美国学者福山当年预言“历史的终结”,看来是过多主观臆断,流于简单的书生论道。
至于在这场中美竞争中,中国方面如何做到减错止损,现在看来,中国在现代科技创新应用、新质生产力发展、推动全球化贸易等方面,要比当年的苏联强出很多。媒体上也有不少报道,美国政府的政策和安全紧缩,推动不少在美的华裔知名学者科学家回归中国,这也代表着中国得分。
既然中国方面花了大气力反思总结苏联在冷战落败的经验教训,希望此番努力不会枉然。发展前进往往不是结果,而是过程。阶段的胜利,更多是过程的胜利。远大的前程,将取决于众多的阶段性胜利积累。
作者是在美国的国际文化战略研究和咨询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