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随着我们进入2020年代下半段,人工智能(AI)能力正日益成为决定经济和军事实力的关键因素。因此,在持续多年收紧对华先进半导体元件的出口管制后,作为任期内的最后行动之一,拜登政府发布了一项“临时最终规则”,以建立一个《人工智能扩散框架》(Framework for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Diffusion)。如果这一AI扩散规则(AI Diffusion Rule)保持不变,那就只有最亲密盟友才能获得用于开发前沿AI模型所需的美国投入品。
事实上,就连大多数北约和欧盟成员都将被排除在AI开发之外,而这最终可能会损害美国自身的战略目标。例如,中东欧地区这个欧洲的工业驱动引擎,就须要获得前沿的AI晶片,以在未来10年内保持经济竞争力和军事安全。但如果美国不再是可靠的合作伙伴和供应商,该地区的经济体可能会选择向中国靠拢。
具体来说,AI扩散规则创造了一个三级获取体系。最底层是中国、俄罗斯和其他那些历来不讨人喜欢的国家,它们实际上被禁止进入该市场。最高层级则是18个值得信赖的盟友和贸易伙伴,包括所谓“五眼联盟”(美国与澳大利亚、加拿大、新西兰和英国的情报共享联盟)的其他成员,以及韩国和台湾等亚洲科技强国和地区。
剩下就是包括大多数北约和欧盟成员国的中间层。尽管它们是美国的亲密盟友,但却面临严格的限制,包括高端AI晶片的进口上限(在2027年前为每国5万片)。此外,该规定还超出了硬件范围,涵盖体现AI学习能力的模型权重等软件因素。任何国家想要获得这些资产,都必须经过严格、繁琐的安全规程。
如果没有这些障碍,中欧就能在强大的工业基础上推动整个欧洲的技术进步。作为该地区资本最雄厚的经济体之一,波兰最近启动一项总额达2亿4000万美元的计划,以开发它的第一个大型语言模型。就在美国收紧AI晶片限制的前几天,波兰政府宣布今年计划在AI技术领域投资近12亿美元。今年2月,波兰总理图斯克与谷歌母公司Alphabet首席执行官皮查伊(Sundar Pichai)签署了一份谅解备忘录,以加快AI在网络安全、卫生、能源等领域的应用。
美国将中东欧降到二线地位的做法,至少在三个方面威胁到该地区的经济未来。首先,在欧洲人须要大力发展自动和自主驾驶车辆、AI增强型制造和预测性维护技术的时候,这些限制将使汽车制造等传统产业的升级变得更加困难。
其次,鉴于当前该地区的AI前途完全取决于华盛顿政策制定者的好恶,因此长期规划和许多新投资都被搁置。正如依赖进口的美国企业也认识到的,对商业来说,没有什么比持续的政策不确定性更糟糕的了。
第三,由于无法获得高性能晶片,中东欧萌芽中的AI初创企业生态系统,可能会被迫迁移到一线国家,使这一战略性行业在成熟之前就遭毁坏。如果初创企业离开或凋零,该地区就将滞后至少10年。难怪公众的不满情绪已波及欧洲各国首都,从布鲁塞尔和布拉格,再到里加和华沙。
当然,美国政策制定者会说,自己正在进行深思熟虑的取舍,为了维护美国的技术优势和国家安全利益,而不惜与长期盟友发生摩擦。但对AI晶片的限制,也有可能破坏北约的凝聚力,阻碍其军事现代化进程。乌克兰战争已显示,从网络防御到无人机,战斗越来越多地围绕AI能力展开。鉴于特朗普政府希望北约的欧洲成员国能够加大力度并做得更多,继续限制中东欧开发这些技术的能力,是毫无理由的。
诚然,由于缺乏计算能力及其他要求,中东欧的大多数国家连AI扩散规则给的配额都用不完。但随着能力增强,它们可能会开始寻找其他合作伙伴。2023年,仅匈牙利一国就吸收了中国对欧外国直接投资的44%,超过法德英三国的总和。同样,尽管波兰相当亲西方,但中国已是其最大贸易伙伴之一,而更广泛的中东欧汽车产业集群,则与中国有着密切的间接供应联系。
鉴于这些联系可能推动更广泛的地缘政治调整,美国最好能制定出更有针对性的做法。归根结底,AI的领导地位不仅仅在于对软硬件的控制,还关系到为该技术的开发、部署和管理制定全球标准。如果将盟国排除在AI前沿之外,美国就有可能失去对该技术发展轨迹的影响力。这可不会是它想要的结果。
作者Soňa Muzikárová是大西洋理事会非常驻高级研究员,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梅森研究员,曾任欧洲中央银行经济学家、经合组织前外交官和斯洛伐克共和国外交部副部长高级顾问
英文原题:America’s AI Iron Curt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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