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文:多元身份、一个国族
——实现种族平等须先正视种族差异

每年7月21日是种族和谐日,这一天是为了纪念1964年因庆祝先知穆罕默德诞辰的街头游行期间发生的冲突,导致马来族和华族社群之间爆发致命种族骚乱。这是一个意义深远的日子。它提醒我们,种族和宗教和谐并非与生俱来,而且是脆弱的。

在我们庆祝独立60周年之际,是时候将新加坡的多元种族、多元宗教和多元语言的实践,视为我们在多元中实现团结的有力证明和鲜活信条。新加坡固有的多元性是潜在的断层线,其管理有赖于共同的国家身份认同的构建。

这不仅仅是政策的成果,更是新加坡存在的根本原因——对来之不易且不断演进而成为“团结一致的人民”的承诺。它是新加坡作为一个独立主权国家存在和持续成功的基石。

随着身份政治在全球兴起,新加坡如何克服宗派分歧,铸就根植于建国宪法原则——即每个社群都受到平等对待,但又以不同方式得到支持——这个深厚的国族精神,必须得到维护。

国家建设中的共同与多元身份

我们的多元种族主义的本质,在于承认每位公民都拥有多重身份——国家、种族、宗教、语言、文化等。但最重要的身份,尤其是在公共领域,是新加坡公民。我们多元种族主义的成功之处在于,即使拥有不同的次国家(族群)身份,我们都拥有作为新加坡公民的共同身份。

新加坡的国家建设要求在各种族群身份之外,还必须建立一个国家公民身份;前者以公民身份的共同性为前提。无论我们如何界定自己的族群身份,新加坡公民都共享一个共同身份——新加坡人。正是作为公民,我们的权利、利益和特权才得到承认、落实和保障。

新加坡的多元种族主义不仅仅是一个宪法理想。它是一个不断发展的全社会共同努力的过程,须要有意识地努力管理这一悖论:我们的公共政策必须“心系种族”才能“不分种族”。这意味着在不抹杀差异的情况下管理差异,并在尊重个人和社群身份的同时培养共同价值观。

毕竟,种族、宗教和语言不能仅仅被视为新加坡人在行政上被划分的身份类别,更是塑造我们国族意识、身份认同和归属感的生活经历的动态元素。我们必须持续细致地关注身份认同在新加坡是如何形成、管理和实践的。

虽然多元种族主义要求每个种族都得到平等对待,并拥有一席之地,但它也可能引发族群本质主义,进而产生对差异和界限的意识。这也许是无法避免的后果。另一种选择是形成一个身份大熔炉,最终忽视甚至抹去种族、宗教和语言的身份标志。在我看来,这是非常不现实的。

我们的国家建设历程必须在我们心中培养超越种族刻板印象的决心,并寻求对彼此种族、文化和宗教有更深刻、更有意义的理解。若我们的多元种族和平与和谐无须作为一种须要辩解的奇特现象加以解释,我们就会达到更高层次的多元种族主义。相反,正是当我们的社会做得不够时,就须要对这种令人沮丧的状况进行解释和深刻反思。

在新加坡,族群身份仍然是政治动员和构建政治生活的有力手段。“我们”与“他们”之间想象的界限可能永远不会消失,但我们共同的身份、共同的价值观和目标所构建的共同性,可以为可持续的多元种族主义提供基础。

这一新加坡人—新加坡身份的形成和成熟,有助于减少种族、文化和宗教的对抗性拉力。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身份标志的重要性会降低,但可能不会变得无关紧要。新加坡人,无论种族、语言、宗教或出生地,都必须继续团结一致地应对分裂的沙文主义势力。

种族划分法的重要性

人们常建议新加坡废除CMIO的划分法。然而,在可预见的未来,这既不可行,也不可取。由于华族约占总人口的四分之三,族群身份在未来多年仍将持续显著和重要。

华族、马来族、印度族及其他种族(即今天广为人知的CMIO)的传统种族划分法,早在1871年就由英国人在海峡殖民地进行人口普查时引入。一般来说,一个人的种族属性取决于他父亲的种族归属,并记录在出生证明和国民身份证上。虽然有些人认为种族是一种结构性、僵化的社会政治建构现象,但它无疑影响了个人自我认同的方式。

新加坡沿用种族划分法,但并非出于惯性。这种官方的身份划分与安排,是为教育(母语教学)、公共住房(种族融合政策)、社会福利(族群自助团体)和公职(集选区制度和保留总统选举制)等各种公务目的服务。

任何试图削弱族群身份地位的尝试,无疑会引起非华族新加坡人的严重关切,他们会担心自己的族群身份是否会被多数群体所吞噬。即使情况并非如此,另一个担忧是少数族群身份会变得无足轻重。尽管如此,种族以及宗教和语言等其他身份标志的重要性应尽可能降低。

华族也必须意识到他们作为多数族群的角色——他们对实践多元种族主义的承诺至关重要。同时,必须极其谨慎地处理族群内部的竞争,因为族群内部的侧翼攻击,可能会对其他族群争取自身文化和政治空间的努力产生负面的连锁影响。

超越容忍

在种族和谐日,学生们穿着各自的传统服饰上学,享用本地美食自助餐和观赏文化表演。这种通过食物、服饰和节庆展现多元性的方式,为他们提供了对我们的丰富文化遗产和固有多元性的感官体验。

再来是纪念过去族群暴力事件(如1950年的玛丽亚·赫托Maria Hertogh骚乱)的仪式。这须要谨慎进行,否则可能会在无意中让易受影响的年轻人认为,我们的多元性和差异是不可改变且具有分裂性的。

展望未来,在国家建设的现阶段,仅仅容忍已日益不足。通过理解和欣赏我们的差异,我们可以增强对自身多元性的信心,并提升社会资本和种族间的信任。这些将有助于我们抵御对社会结构的威胁。

我们必须超越对多元性的肤浅处理,转而明智地引导和帮助新加坡人更好地理解、欣赏和吸纳维系我们多元种族主义的共同价值观和规范。这有助于我们对社会形成更细致的理解和更深刻的欣赏,并使我们认识自己是谁,以及什么定义了我们。

作者是新加坡管理大学杨邦孝法学院副教授

黄金顺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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