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越:打掉旧秩序 建设新秩序——特朗普背后的黑暗启蒙理论根源

特朗普过去四个月的政治改革,都是右翼加速主义在现实里的实践。这种种政治动作背后的右翼加速主义道路与黑暗启蒙,才刚刚开始被世人看见。

从首次执政,到2021年1月美国国会山骚乱,再到二次执政,近10年过去了,特朗普一直贯穿的政治立场,是右翼加速主义。该主义对他的政治行为的影响,已经由2016年的初步,到现在的完全执行。

“加速主义”是新理论,最初只关注科技发展与人类未来,被政治哲学采纳后,发展出左翼与右翼两个极端,核心是破环与重建。特朗普采用的是右翼加速主义,内阁团队里又分成:科技右翼与MAGA右翼等观点。

这种以革命化形式打掉旧秩序的概念,来自于马克思的观点:如果资本主义的矛盾被放大到足够程度,将引发无产阶级革命,从而诞生一个更平等的社会。马斯克此前主掌的政府效率部,最初主张裁掉大批政府部门,精简效率,要改革政府与社会工作模式,令政府像公司一样,下级服从上级,而上级只有一名。英国查普曼大学研究加速主义的政治学教授安德烈亚·莫莱(Andrea Molle)指出:“马斯克式技术加速主义有着不同的终极目标,他要的是‘摧毁现有秩序,建立一个由工程师统治的技术化、等级化社会’”。

但马斯克在白宫的高热度是昙花一现,意味着他的右翼加速主义改革方向尚并未被特朗普认可。本届特朗普及政府团队,大都是右翼加速主义追随者,虽然都主张打掉旧秩序,但对于如何重建新秩序,何为更有效的新秩序,并无共识。如第一代特朗普老臣史蒂夫·班农谴责硅谷的意识形态为“技术封建主义”,并对马斯克宣战,因为班农认为这种技术是反人类的,美国公民被转变为“数码农奴”,自由将受到科技公司的限制。“MAGA”右翼希望回到过去白人男性占主导的时代。特朗普本人则希望最好能独揽大权,打掉三权分立的束缚,甚至曾经表态希望第三次参选。

特朗普政府要打掉美国从内到外的旧秩序。内部旧秩序,除了老祖宗定下的三权分立,还有美国左翼进步主义代表的方向,如:自由主义,推崇多元、均等和包容(简称DEI)、黑命贵、伊斯兰恐惧症、保护非法移民与难民等。对外旧秩序,即“由美国领导世界,制定并尽量与各国共同遵守国际规则”的约定俗成。

如此巨大的全方位秩序更换,的确类似200年前欧洲大陆的动荡,即打掉王权与教宗权力。在那场浩大的欧洲内部变革里,有暴力,有血腥。主要变革方向有:法西斯主义、共产主义、民主主义等。两次大战后,形成民主与共产主义对峙。现在的两大强权单位则是:美国与中国。两大国都在进行内部变革,美国处于右翼加速主义进程,中国则在前往民族主义的道路上。

右翼加速主义在过去10年间,由英国人尼克·兰德(Nick Land)推广,即“新反动派”或“黑暗启蒙运动”(Dark Enlightenment)。在一些人眼里,兰德是疯子;在另一些人眼里,他却是站在时代前沿的哲学家。他曾在华威大学从事哲学研究,完全反传统。华威大学是英国研究右翼加速主义的前沿之地,曾设有一激进机构赛博文化研究单位(CCRU),是英国近现代思想史上最被神化的团体之一。早在特朗普第一任期里,英国就有评论者兴奋地指出,兰德的部分思想与自由主义硅谷亿万富翁彼得·蒂尔(Peter Thiel),以及特朗普信任的战略家班农的思维存在关联性。

兰德曾在中国上海居住,“他意识到在很大程度上,中国已经是一个加速主义社会,痴迷于未来并以惊人的速度变化”。回到相对保守的英国后,兰德关于中国的报道是一种奇怪的混合体,包含亲中国政府宣传、公关夸张和CCRU的激进图像。

兰德对中国的好感与夸奖,部分来自于:一、他在上海时,正处于中国最相对自由开放与经济高速发展阶段,高成本且亏钱的国家形象工程高铁项目令西方人羡慕不已;二、习惯了慢悠悠民主程序的这名英国人,面对人民完全没有政治权利,官员绝对权力下产生的高效,令他赞叹称奇;三、尽管生活在一些人相信是最自由与幸福的国度,但英国人是世界上最爱抱怨的人,抱怨天气、政治、生活等等是常事;中国人正相反,他们拥有的权利和自由最少,但最不会抱怨,因为政治上不许抱怨。故此,在不知背景的状态下,英国人看起来很不幸福,中国人则很幸福。

作为右翼加速主义的产物,“黑暗启蒙”越来越成为特朗普极右翼政治的代名词。顾名思义,黑暗启蒙就是反对启蒙运动之意。作为极其新颖的小众理论,黑暗启蒙至今仍只是在学术界探讨,媒体报道的幅度有限,因为极其难懂而抽象。概念早在2007年至2008年间就由美国人柯蒂斯·亚尔文(Curtis Yarvin)提出——他也是这场右翼加速运动的关键人物,他关于建立“美国君主制”的提案在特朗普2.0时期获得关注。但尼克·兰德2022年出版的《黑暗启蒙》一书,进一步拓展并深化这些思想,令兰德成为该理论最重要的代表人物。

在《黑暗启蒙》一书中,“兰德彻底摧毁美国左翼的进步主义,在废墟上撒盐,并在此基础上建立一个反人道主义的祭坛“。该书自信地宣称“自这些激进的著作/文章问世10年以来,没有任何内容被证明是错误的。毫无疑问,它们将在未来许多年里保持相关性”。

特朗普过去四个月的政治改革,都是右翼加速主义在现实里的实践,如指示联邦政府终止多元化与均等(DEI)计划、禁止哈佛大学招收外国学生、遣返甚至囚禁非法移民、重启天命论(争抢格陵兰岛)、解放日的关税战、反对联合国、国际法院、北约和世界贸易组织侵犯美国的主权和利益、视美国为“受害者”等等。这种种政治动作背后的右翼加速主义道路与黑暗启蒙,才刚刚开始被世人看见。

作者是定居英国的双语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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