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尼西亚前贸易部长汤马斯·连旺（Thomas Lembong，或称Tom Lembong，简称汤连旺）的贪污案件近期闹得满城风雨。本来法官已下判四年半监禁，他也已上诉，但总统普拉博沃突然于7月30日宣布撤销此案，8月1日国会批准；总统令生效，汤连旺立马释放。
此外，斗争派民主党（PDIP）秘书长哈斯托本已被判三年监禁，也获得普拉博沃特赦，印尼国会也批准了，顿时轰动全国。
汤连旺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总统为何在此时撤案又赦免哈斯托？这对印尼政治环境有何影响？让我们先了解汤案的来龙去脉。
汤连旺是印尼华裔，1971年生于一个医生家庭。父亲姓汪名友义，苏哈多时代（1967年）改姓连旺，名为Yohanes，汤连旺出生时也采用此姓。印尼华文报章索性将他的印尼名音译成汤连旺，有点像华人姓名，其实他不姓汤，也没有华文名。
汤连旺在印尼念完小学和初中，就去美国念高中，接着在哈佛大学念建筑和城市设计，毕业后在国际金融界服务。据报道，他在金融界很有名气，也建立了人脉关系。他返回印尼后曾在贸易部属下机构工作多年，后来自己成立金融资讯公司。
2012年佐科出任雅加达市长时，汤连旺当过他的经济顾问。2014年佐科当选总统，2015年8月汤连旺出任贸易部长，2016年7月他离开贸易部，出任投资协调局（BKPM）主席，却不知何故在2019年10月离职，随后创办咨询公司。2021年，佐科的对手、雅加达首长阿尼斯邀请汤连旺出任首都属下的扎雅·安卒（Jaya Ancol）公司委员会主席，在经济上协助阿尼斯。2024年阿尼斯竞选总统，汤连旺出任团队主席。很明显，汤连旺变成佐科和普拉博沃的眼中钉。
其实，曾经与佐科工作而中途遭辞退的官员，有许多与他分庭抗礼，阿尼斯也曾是佐科的教育部长，还有不少教授和经济学家同样被辞退，后来都变成佐科政权的严厉批评者。
在2024年总统选举中，佐科长子吉布兰成为普拉博沃副手，两人结盟击败竞争对手阿尼斯和甘查尔。但是，佐科长子由于未达40岁竞选总统年龄，身为宪法法庭主席的佐科妹夫安瓦尔竟然开会修例，使吉布兰能够参选，引起反佐科阵营不满。不过，佐科妹夫虽下台，新条例依然有效，普拉博沃与吉布兰合法当选，但反对派仍怨声载道，汤连旺也是其中一人。
去年10月24日，普拉博沃宣誓就职后第四天，总检察官正式起诉汤连旺在10年前出任贸易部长时贪污，因为他向九家私人企业签发原糖进口许可证，当时没有具备工业部门的推荐信，这不但违规，而且致使其他公司获得经济利益，造成国家蒙受5150亿盾（约4000万新元）的损失，将他拘留。
这是10年前的案件，怎么突然现在才审讯？审讯期间，控方指控汤连旺出任贸易部长时，印尼砂糖过剩 ，不须要输入。但是辩方证人说印尼一直以来都须要输入砂糖，至今还是一样。当时印尼确实有足够砂糖，不过三个月后就会缺糖，如果不及时进口，糖价就会飙升。很显然，控方故意刁难被告。控方还说，按照一般规则，贸易部长必须获得工业部长的推荐信方能进口食糖，输入食糖也要通过国营企业（BUMN）属下的印尼贸易公司（PPI）而不是私营企业。汤连旺回应，他有问过印尼贸易公司，但它们没有能力输入大量砂糖，于是他就将机会给予九家私营公司、印尼警察和军人合作社。汤连旺并不认识这些入口商和合作社的负责人，自己也没有获得任何利益，事后也没有与他们有瓜葛。
控方又说本来应该输入的是砂糖，为何输入原糖？汤连旺说，原糖比砂糖便宜，进口后提炼成砂糖，也可制造就业机会，对印尼有利。控方又说那些企业将本来市价每公斤8900盾的砂糖，卖给印尼贸易公司每公斤9000盾，汤连旺说这是双方的决定，他没有参与，也不是贸易部长的职权。控方还是指控他的作为使国家损失5780亿盾。汤连旺问，这些数字从何处来? 控方当时未能提出详细报告。
汤连旺的律师认为，公司赚钱是商业活动，商人不做不赚钱的生意。至于私企以较高价卖出砂糖，那是私企与印尼贸易公司之间的事，部长根本没有参与，与汤连旺无关。
长达23次的法庭审判前后历时9个月，法庭无法证明汤连旺有贪污意图，也没有收到任何利益。最后，大法官总结汤连旺虽然没有赚钱意图，也没有从输入原糖获任何好处，但是他使私企受益，政府受损。法官不接受控方的亏损数字，而是提出自己计算的数目，即1940亿盾。同时，法官指控汤连旺搞资本主义，所以有罪，判他四年半监禁。这个判决引起民众热议。
汤连旺的辩护律师指出判决没有法律根据，同时没有参阅23次的审讯内容。既然没有赚钱意图和嫌疑，也没有获益，这就表示汤连旺清廉没有贪污，何来贪污？至于邀请私营公司输入食糖，是因为印尼贸易公司无法做到，汤连旺前后任贸易部长都如此做，为何只有他受审？将私营公司所赚的款项当作国家亏损，也不合逻辑。至于糖价，在汤连旺出任贸易部长时市价是平稳的。
法官完全没有提到汤连旺也使军人和警察合作社受益。至于说他图利私企、搞资本主义，更加荒谬。汤连旺的辩护律师也申辩，即便他在行政上有错误，也不是贪污案，那是部长的决策范围，不是刑事罪，案件要另行处理。但法庭还是当成贪污案件。
普拉博沃撤案两个目的
汤案使不同派系立场的印尼人都倒向汤连旺这一边，连反阿尼斯阵营的政治人物都支持他，说政府枉法，因为如果汤连旺会被控，其他人也不会幸免。这么明显的政治案件，普拉博沃政府突然宣布撤案，同时赦免因“贪污案件”而坐牢的斗争派民主党秘书长哈斯托，这个决定出乎人们意料。
明眼人都知道，汤连旺和哈斯托都是政治案件。他们有一度都在佐科阵营，如今普拉博沃突然做此决定，一般分析是为了达到两个目的：
其一：他要团结反对阵营的人，使他们感恩，不再反对他，包括至今还没有加入政府行列的斗争派民主党以及他的政敌阿尼斯。其二：他有意让人知道佐科不能控制他，他能做出自己的决定，甚至会损害佐科的利益。
汤连旺为何要接受普拉博沃恩赐？其实他已上诉，如果不接纳撤销案件，就要在拘留所等待上诉结果，这可能要好几年，同时在印尼现有司法制度下，上诉结果未必能胜诉。不过，上诉表示还没有最后定罪，普拉博沃政府把案件撤销，表明这起案件没有了，而不是赦免。虽然如此，汤连旺律师已向最高法庭起诉审判他案件的三个法官没有尽职。看来，此案还没有完全结束。至于哈斯托，他已被定罪，尚未上诉，所以要总统赦免才能被释放。
汤案和哈案使普拉博沃支持度提高，批判他的声音可能会暂时收敛，美加华蒂的斗争派民主党虽然没有加入普拉博沃阵营，但也没有发出反对声音，至少在短期内是如此，普拉博沃的目的已经达到。不过，在8月底至9月初印尼突然掀起反政府的工人和学生示威运动，主要是反对政治精英腐败，人民生活疾苦，以及警察的暴力行为。普拉博沃做了一些让步，并且改组内阁，暂时平息众怒。其实，当时有反对华人的政客通过社媒煽动群众步上排华暴动之路，但是没有效果。这是因为当时人们看出印尼的社会与政治问题不是种族问题，而是政府与制度的问题。汤连旺事件在某种程度上，使印尼土著民众，尤其是回教徒发觉，印尼华人中有不贪污和正直的人，为社会民众做出积极的贡献。
作者是新加坡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院资深访问研究员、南洋理工大学拉惹勒南国际研究院兼任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