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族政治在世界各地都有，在多元种族社会则几乎可说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现象。新加坡自然也不例外。在我们短短的建国60年岁月里，不仅经历种族政治，更经历过种族流血冲突。值得庆幸的是，独立后，政府带领新加坡走上一条新加坡式新道路，驯服种族政治这头凶兽。今天，许多人觉得我们的社会已没有种族问题，事实不然。今年5月大选发生的事端，给国人敲响一记警钟。
此事非同小可，居然有人试图利用竞选期间，人心有所浮动之际，在新加坡马来/回教社群当中点燃种族政治之火。所谓涓涓不壅，终为江河，值得庆幸的是政府及时行动，迅速灭火，没让沉寂数十年的死灰复燃。
具体情况是：其一，一名居住在马来西亚、没取得新加坡回教宗教师资格的回教教师努尔德罗斯（Noor Deros）在社交媒体上声称，他曾会见工人党的马来候选人，并说工人党认真看待他的诉求，包括终止新加坡现行的维持种族比例政策。他呼吁追随者支持工人党，要淡滨尼集选区选民支持工人党候选人费沙，而不是人民行动党领军部长马善高。
其二，马国伊斯兰党（PAS）的一些政客也公开支持工人党候选人，还指行动党马来议员不作为。伊党总财政依斯干达公开支持工人党候选人费沙，该党雪兰莪州青年团团长苏克里，则转发一则指行动党马来回教议员不可信的贴文。其三，与此同时，新加坡民主党三巴旺集选区候选人达曼胡理（Damanhuri Abas）在竞选期间，也呼吁马来选民投票反对行动党，“维护马来人的尊严”。
三者的目标群体都是新加坡人口中占少数的马来／回教社群。为什么？原因之一应该是这些人认为，发生在中东的加沙战争，在新加坡马来族群中出现可以利用的情绪反应。工人党的布局有趁机攻下另一个集选区的盘算，而努尔德罗斯和伊党政客明显是想借工人党之手来对付行动党。直接目标是扳倒马善高领军的竞选团队。更大的企图，或许是要动摇新加坡的世俗政体。达曼胡理则是试图为自己赢得马来选票。
种族政治突然抬头，令曾经历种族冲突者暗自心惊。但一般人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触动，有些甚至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这是因为大家对新加坡的种族和谐习以为常，加上政府及时出手，熄灭火点，火灾因此没有发生，但这却使许多人因而误以为官方做出过度的反应。包括黄循财总理在内的政府领导人已多次谈论过这件事，那为什么国家安全统筹部长兼内政部长尚穆根，仍决定在10月14日在国会发表长达一个小时的部长声明呢？
无他，因为那是大事一桩。对我们这些建国一代，由于曾经历过1964年华巫种族流血冲突，自然知道那是很可怕的事，不只关系到社会的安宁，也关系到新加坡的生存与发展。说是大事，是因为：其一，事件揭露，有居心叵测的外国势力，时刻在伺机破坏新加坡的种族和谐；其二，它也告诉我们，本地仍然存在试图利用种族政治以达到政治目的的政客；其三，是新加坡的多元种族社会断层线并没有消失。
如果这回有心人点燃的火点没有及时扑灭，后果委实堪虞。1960年代的种族冲突，其实主要就是由于外来势力刻意煽风点火，鼓动本地少数族群种族情绪引发的。我们所吸取的惨痛教训是：绝不能让悲剧重演，必须防患于未然，或至少把危险消灭在萌芽阶段。从这个角度看，尚穆根的部长声明具有好几层意义。
伊党已在马国实行政教合一统治
首先，是对这次发生在大选期间的重要事件做一个总结，厘清来龙去脉，让国人对事态的严重性有清楚全面的认识。在一个多党制民主政体里，不同政党总会各说各话，极力为各自的行动辩护，一般民众通常不会花时间追踪事态的发展或了解内情。因此，适时澄清说明以正视听是必要的。大选已过去近五个月，尘埃大体落定，国会重开，尚穆根认为这是适当时机。
第二，重申新加坡的世俗国体不变。我们的邻国马来西亚虽然没有明确说明回教是国教，但已经在西马几个州执政的伊斯兰党，已实行政教合一的统治。它要进一步“绿化”马国的政治意图也是很清楚的。这对笃信原教旨主义的信徒有一定吸引力。但新加坡是个世俗政体，严格遵循政教分离的原则，这一点是所有宗教信徒都必须清楚认知的，立国之本绝不能动摇。
第三，尚穆根显然也希望通过这次部长声明，检讨各政党的应对得失，并借国会这个神圣殿堂，让朝野政党针对种族政治课题来个约法三章：各政党必须立即、明确及毫不含糊地拒绝外人干预新加坡的政治；大家应达致共识，同意种族和宗教不应和政治相混；以及明确向身份政治说不，申明不会在竞选中把种族和宗教课题当作政治工具。
这不是白纸黑字的信约，但根据报道，唯一在国会有席位的在野党党魁、工人党秘书长毕丹星表示同意，种族和宗教不应和政治混在一起。换言之，至少有个基本共识。在国会没有席位的民主党党魁徐顺全则是在社交媒体上发视频，反指政府才是身份政治的推动者，并以官方拒绝废除身份证上的种族分类为例证，但这是政治诡辩，并非就事论事。
至于马国的伊党，总秘书达基尤丁发表声明说，尚穆根的做法是把伊斯兰党妖魔化，目的在于推进新加坡国内的政治议程。他还指尚穆根为了短期的党派利益，把“普通的跨境评论”渲染为安全威胁。伊党的行径是标准的做贼喊捉贼。试想，如果有新加坡的政党在马国大选期间，也做出同样的“跨境评论”，伊党会有怎样的反应？会觉得那是不值一哂的“跨境评论”吗？
总的来说，在5月大选突然冒起的种族政治风波，现在算是告一段落了。所谓经一事长一智，相信人们对种族政治的危险性也有较清楚的认识。那些在独立后的和平日子里出生与成长，不知种族流血冲突为何物，或者以为种族冲突绝不会在新加坡发生的独立后世代，或许也能因此对新加坡历史有进一步的认识，了解到多元社会既有优势，也始终隐藏着容易被有心人操弄的先天脆弱性。
作者是前新闻工作者、人民行动党前国会议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