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军

2022年，俄罗斯总统普京不举行年度记者会，克里姆林宫也不举行新年招待会。自从普京就任总统以来从未有过的这一举动，究竟传达出他内心深处多少绝望、无奈、沮丧和不安啊！又该是多么懊恼啊！他是多么想回到2月24日之前。诚可谓一失足成千古恨，摆在他面前更残酷的现实则是，战争基本上将在2023年春季结束，不管他是多么不甘心，多么不情愿接受。职是之故，我们不妨分析一下战争结束后国际社会亟需面对的几大机遇与挑战。

首先，国际社会应尽早为即将到来的后普京时代积极做好准备，以避免出现在普京之后俄国权力真空的问题，同时也要警惕一个更极端、有着更强烈民族主义激情的政治人物趁虚而入。因为这不仅关乎未来俄国发展之走向，也关乎战后俄国如何与乌克兰及世界和解。如果处理不当，则不仅为战后和平以及重建带来重重阻力，而且极可能会将俄乌两国乃至更多国家拖进日后新的战争或局部冲突的泥潭。这是西方在伊斯兰世界转型过程中经常犯的一个致命错误，即换上一个更仇视国际社会也更蔑视国际秩序的极端民族主义分子或宗教狂热之徒。

其次，俄乌战后将面临一个两难境地：即一方面乌克兰及国际社会应如何对待这个几乎与全世界为敌的战败后的俄国，而不至于因怨恨报复而为下一次更大规模的战火埋下祸根？另一方面，对于经历重大人员伤亡，疲惫不堪后惨胜的乌克兰来说，其安全保障又将何处安放？当其在憧憬展望未来时，既深为战争中几乎获得全世界爱好和平和自由者鼎力支持而深感欣慰，同时又为战败后如何确保免遭再次入侵而惶恐不安。这就犹如丘吉尔笔下一战后惨胜的法国一样，如果安全得不到长久保证，则所获得的一切似乎都毫无意义。因此乌克兰势必会不惜一切代价并采用一切方法，哪怕是最严厉的，甚至是最残酷的方法来取得安全之保障。

正如普瑞萨克所说：“为求和平而以战争为手段，其后果即使违反个人初衷，亦非出于故意，而是迫于最严苛最残酷之现实需要。”这个两难问题处理不好，就会在不久的将来爆发更大的麻烦乃至战争。这无疑是西方即将面临的战后重大挑战所在，即如何审慎理智地平衡这一两难处境。这不仅考验人类的理性与智慧，同时也考验人类的良知与责任心。

尤其是欧美各国各有各的国家利益（即使在欧洲内部，英、德、法三国也少有同步的），虽然目前尚可齐心共纾乌国之难，但一旦战争压力减缓，原本各自的利益纠葛乃至错位，必将平添局势之复杂困难。其实，如果回顾人类过往，就会发现几乎所有悲剧或灾难都离不开人性中的自私自利、短视且自以为是的影子。换言之，人类的悲剧大都是以愚蠢为食材，以贪婪私欲为佐料，就等一个好大喜功、刚愎自用又志大才疏的厨师掌勺了。

不过，俄乌战争毕竟还是带给国际社会一个难得且巨大的贡献，就是战后国际秩序必然会围绕着联合国宪章和国际法体系进一步强化，再也无人敢于公然挑战这一秩序。这恐怕也是此次俄乌之战带给我们的唯一积极贡献。当我们见证全世界对普京发动的这场所谓“特别军事行动”如此同仇敌忾，深恶痛绝之际，就应彻底明白一个道理：战争是如此过时！如此不得人心！如此“慢神虐民”，必然“皇天弗保”（《尚书·商书·咸有一德》）！正如印度总理莫迪不久前在上合峰会当面批评普京的：“这是全球贸易时代，而不是战争时代。”上周，莫迪还在俄罗斯官方媒体发表署名文章，再次重申科技进步使得各国可以通过贸易获得发展需要的资源，无须再通过战争来掠夺资源。

另据彭博社报道，鉴于普京近期再次威胁将在“特别军事行动”中使用核武器，莫迪决定不与他举行2022年度俄印两国元首会晤。这是自2000年以来首次无故取消（此前仅因2020年疫情取消了一次）。印度政府一位匿名高级官员透露，尽管印度与俄罗斯关系依然牢固，但这时候“大肆宣扬”两国关系，对莫迪“没有好处”，印度不能再与俄罗斯捆绑太深了。此时不仅可以看出普京已经孤立到何种程度，成了国际社会不折不扣的“孤家寡人”。正如有识之士指出，“特别军事行动”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军事行动，而是很可能演变为影响甚广的重新洗牌，即便不愿站在胜利者一边，至少也不要被失败者拖下泥潭。

最后，摆在国际社会面前亟需面对并妥善解决的一个问题，就是战后重建。对此，国际社会务必齐心协力、尽弃前嫌共建乌克兰。正如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所呼吁，面对大规模的破坏，“我们必须投资于乌克兰的重建工作”。仅以目前战争带给乌克兰基础设施建设所需的资金缺口就达万亿美元，何况战争还在疯狂破坏中。所以这是任何一国无法独立承担的。七国峰会领导人上个月12日已经召开会议研究帮助乌克兰重建事宜，现任轮值主席国的德国总理朔尔茨宣称：“重建乌克兰，将是一项堪比马歇尔计划的人类任务。”欧盟将承诺在2023年向基辅提供180亿欧元的宏观财政援助。诸如海湾国家、印度以及柬埔寨等越来越多的“友好”国家也加入了声援运动。法国外交部及经济部日前已动员大约700多家法国公司参与乌克兰重建。法国总统马克龙更表示，动员企业参加乌克兰重建，至关重要，他呼吁企业提出帮助乌克兰经济复苏的解决方案，而不是等待战争结束。

这一切都意味着战后重建工作已经正式提上日程。因此，中国及亚洲诸国务必要尽早制定各自参与乌克兰重建的方案，并积极与国际社会协调一致，避免各自为政，以尽可能取得最大程度的支持和理解。这对于世界基建大国同时也是一带一路倡导国的中国，更是不应错过的绝佳机遇。

诚如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在视频讲话中所表示：“我们有许多可能性和机会，你们在世界其他地方找不到。”尤其是在能源和基础设施建设方面，中国有其他发达国家不具有的优势。所以越早介入越有话语权，何况这或许已是中国介入的最后窗口期。

作者是中国政法大学副教授

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

阿什民主治理和创新中心研究员

人类的悲剧大都是以愚蠢为食材，以贪婪私欲为佐料，就等一个好大喜功、刚愎自用又志大才疏的厨师掌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