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是气候行动家，不全只因我想保育树木，而是因我关心人类和地球的健康……不论是因二氧化碳还是炸弹，或是国家施行的暴力，若世界上有痛苦，我们就都应去直视这痛苦的来源。”——通贝里
“我的名字是格蕾塔·通贝里，我来自瑞典。如果你看到这段视频，这说明我们已经在国际水域，被以色列占领军或支持以色列的部队拦截并绑架了。”
“人类自古以来总眺望广阔蔚蓝的海平线，想象海底究竟蕴藏什么，但至今它仍是个迷。我是戴维·阿滕伯勒，我在这个地球上活了近百年，如今终于明白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地方不在陆地，而是海洋。”
以上两段独白，来自全球最知名的两位气候行动家。这两人年龄相差近80岁，一位常被视为愤怒少女，一位被誉为自然纪录片之父，形象完全不同，最近也都因不同原因受到广泛关注，甚至登上新闻头条。
今年22岁的通贝里（Greta Thunberg）的行为受到瞩目，主要因她本月初与数名在以巴冲突中支持巴勒斯坦的志愿者，登上国际非政府组织自由船队联盟（Freedom Flotilla）的帆船。以向加沙地带运送人道主义援助之名的船只，从意大利港口启程，尝试突破以色列对该区的封锁；不出所料，这艘船最终被以军在公海拦截，众人被遣返出境。
高龄99岁的阿滕伯勒（David Attenborough）则在同月发表最新纪录片《与戴维·阿滕伯勒遨游深海》（Ocean，简称深海）。纪录片已全球首映，这次在串流平台上也可观看，更因它配合国际海洋日以及于法国尼斯举办的联合国海洋大会发布，讨论度极高。阿滕伯勒把《深海》纪录片形容为他职涯中最重要的一部作品。
通贝里和阿滕伯勒两人是惺惺相惜的。2019年的一系列“为气候罢课”抗议行动，让通贝里声名大噪，两人透过英国《卫报》牵线，在视频聊天平台首次“相见”。阿滕伯勒这样评论通贝里：“她成就了我们很多人在20多岁都无法成就的事，她唤起全球的觉醒……我很感激她所做的一切。”
通贝里则告诉阿滕伯勒，自己小时候对保护自然世界的热忱，全都因看了他的纪录片而被激起。她之后有好几次与阿滕伯勒会面，也都展露“迷妹”状态，表达对这位自然历史学家的尊敬和崇拜。
虽然以色列近来有限度开放封锁，让人道救援物资进入加沙地带，但各大国际人道组织都警告资源严重不足，无法解决长久饥荒带来的影响。国际卫生组织说，加沙210万人口中，有接近50万人严重影响不良。通贝里早在2023年以巴冲突爆发之初，就在社交媒体发文表达“与巴勒斯坦人民站在一起”的立场，此后也多次抨击以色列对加沙的封锁和军事行动。然而，许多人仍无法理解：一个气候活动家为何要为加沙发声？
在各大媒体平台上，通贝里登上自由船并声称遭以军“绑架”的举动，被形容为一场“马戏团”表演。有人说她搞个人行销，美国总统特朗普也插一脚，嘲弄她“该去上愤怒管理课”。有人问：既然知道最终会被遣返，这么做有何效果，是否全是徒劳？更有一些支持气候行动的人士加入批评通贝里的行列，认为她这么做是败坏气候运动的名声。
然而，对于通贝里和一些认同她此次行动的人来说，气候正义和社会正义两者一直都是密切相关的；以学术术语来解释，想要推动气候正义的人，都应关心所有其他与之“交叉”（intersectional）的议题，因为所有形式的压迫都是可联系起来的。
通贝里在出发前，于自由船上接受媒体访问时，被问及以巴冲突议题和气候议题之间的关联时也说：“我之所以是气候行动家，不全只因我想保育树木，而是因我关心人类和地球的健康……不论是因二氧化碳还是炸弹，或是国家施行的暴力，若世界上有痛苦，我们就都应去直视这痛苦的来源。”
不是每个人可以完全体谅和接受通贝里在推动她的理念时所发表的这些论述，但我们却应该尝试看到她“愤怒”背后的冷静与谋略。近几年来，在接触到一些活跃于环保运动的青年后，我也开始认识到，这些年轻人正以不同方式，打开气候行动的想象维度。
去年，在新加坡电影节，我也有幸观看由新加坡导演拍摄的、有关自由船队的纪录片《阿尔奥达》(Al Awda），过程中更可理解包括通贝里在内的各路人士，决定登上这些船只的动机，透过向世界展示以色列在国际海域拦截船只的违法行为，为加沙人民声援。他们并不是不知道其中危险，也不是冲动，而是认为自己迫切地必须这么做，才能让世人正视这个议题。
至于阿滕伯勒，许多熟悉他主持风格的人，在看完他的新纪录片后都评论说，一向透过影像和文字以及那温暖、醇厚的嗓音为地球证言的阿滕伯勒，这次在影片中展现较愤怒的一面。
过去，阿滕伯勒曾被批评将自然世界表现得太过唯美，结果粉刷人类活动对大自然的毁灭性影响。新纪录片《深海》却不同；一幕中，生机勃勃的蓝色伊甸园瞬间变得灰暗，音乐也变奏，并毫不避讳地展现海底拖网捕捞行动中，巨大的渔网如何沿着海床拖拽，将路径上的一切生物席卷一空，留下一片破碎的珊瑚、浑浊的海水和遍地的残骸。
这位世纪老人原来也是可以愤怒起来的。阿滕伯勒毫不掩饰地对海底拖网捕捞发出强烈谴责，称它为“海上的现代殖民主义”。笔者认为，这确实是阿滕伯勒“最政治”的一部作品。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在一幕幕大海生态因这些捕捞作业被破坏的画面出现后发出的有力提问：“难道这些都不是违法的吗？怎么会如此？”
是的，怎么会如此？对于许多一直努力为环境发声的人来说，在面对更多人对于气候议题的无动于衷时，这何尝不是大家最常发出的无奈咆哮？只不过阿滕伯勒在影片最后，还是埋了个伏笔，且是个重要、正面的信息，即海洋是具有极大恢复能力的，人类也还有时间拯救海洋生态。
在气候行动中，我们或许就是要像阿滕伯勒和通贝里一样，不断地创造空间，让愤怒与希望共存。
（作者是区域环保媒体与咨询公司益笔思（Eco-Business) 编辑部副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