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建裕:印尼文化部长为何要在此时重写历史?(下)

开放印尼历史联盟马上呈文国会,要求觐见负责文化部门的国会代表。历史联盟的要求很快获得回音,于5月19日到国会表达意见。人权律师马祖基开门见山,反对由政府主催撰写国家历史,认为是为了当前的政治服务,片面且不客观,同时会造成一言堂,否定不同说法。他说,印尼历史应该由独立的历史学家撰写。印尼妇女代表以及人权委员会也认为,文化部长准备选择性地编写国家历史,只写正面的,将印尼妇女在历史上的角色删除,也不收入强暴妇女事件,根本就是对历史不忠。

在特别的专访中,阐明历史小组成员安迪博士(Andi Achdian)也反对政府撰写国家历史,认为会使人以为这是正式的历史,是印尼历史唯一的标准,其他都是不可信的野史。他说:如果在市面上流传的印尼文化部草拟的《国家历史纲要》,只写对当权者有利的事件,对当权者不利的只字不提或一笔带过,这样对于历史是不忠实的,会危害民族。不过,他也说,这次重写国家历史引起争辩,使民众开始注意印尼历史,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年轻历史学者波尼(Bonnie Triyani)认为,这部印尼历史的重写太过匆忙,没有充分准备也不透明。他说,1957年,当政府有意编写国家历史时,在日惹召开全国历史学家会议,公开辩论史学观、历史分期和史料真伪。代表政府的历史学家雅敏教授要写印尼历史,由精英决定内容;但是独立史家苏查特莫科(Sudjatmoko)则认为,历史应该由民众决定。

很明显,一边要写“政府的历史”,另一边则要写“非政府的历史”,很难有共识。但是,国会议员波尼(Bonnie Triyani)说,两人都同意,印尼历史应该以印尼为本位,要写以印尼为中心的印尼史。波尼指出,以前的印尼历史有的以宫廷为中心,或者以荷兰为中心。现在从1950年代就已有以印尼为中心的印尼历史,如今已经独立80年,但是,“我们从印尼历史获得了什么?我们把自己说成是伟大民族,我们应该感到骄傲!但如今临时教师的月薪只有250万盾(约197新元),而且要等三个月才能拿到,难道值得我们骄傲吗?”

波尼认为,现阶段不是重谈“以印尼为中心”的历史或是印尼光荣史的时候,而是应该开始“自我批判式的历史书写”。举个例子,在1965年至1966年的叙述中,官方史书将事件简单化,譬如,1965年政变的发动者是谁?答案是印尼共产党。谁是事件的牺牲者?答案是七个将士。但是,数十万受害者的故事却被遗忘了。

他认为,历史应该从这些受害者的视角叙述。同时,历史事件不能只有单一诠释,多样的诠释也应该收录,以便训练人们思考,使人们更有智慧。

然而,这些争论是否会改变这部新版印尼国家历史的内容?其中一位参写的教授贾贾特(Prof. Jajat Burhanuddin)说,新编纲要已经收入那些反人权的事件,有些还存疑。总统府发言人说,不要批评尚未出版的国家历史,要等稿件完成后才评论。

由于独立史家以及民间团体的反对,印尼文化部7月间在全国四所大学举行“群众审查”大会,邀请史家参加,但是没有邀请开放印尼历史联盟(简称AKSI)的领导人和成员。这个大会只发布16页的新纲要,不是完整的历史草稿,每册负责人只讲五分钟。在新纲要中出现1998年5月暴行的内容,但实际上写法如何不得而知。印尼国会有议员反对这场审查大会的日期以及讨论方法,有些直接反对文化部重写和出版这些为掌权者粉饰太平和不顾受害者观点的国家历史。

赶在国庆日出版的玄机

普拉博沃在2024年10月20日宣誓就任总统后,委任法德利为文化部长时,就开始招聘人马筹划这一项目。据说,他网罗113名“专家学者”,但是,除了项目主席苏山多教授和主编艾古斯教授,其他参写者的名字都没有公布。

依照计划,这部官方历史将在半年内完成。这么庞大的项目,通常需要几年方可完工,但法德利要撰写者在六个月内交稿,赶在8月17日国庆日出版,作为独立80周年的献礼。

这个重写历史的计划为何如此仓促?内容是什么?同以前的国家历史有何区别?法德利说印尼国家历史已有20多年没有修订,不知指的是哪一个版本?上述国家历史项目都花了七八年才出版,而他主催的国家历史却要在六七个月内出版,引人质疑。根据阿斯维教授的分析,这很可能与即将在今年11月间宣布印尼“民族英雄”的名单息息相关。

苏哈多已经数次被支持者提名为“民族英雄”,但屡遭拒绝。今年6月,法德利被委任为民族英雄衔头委员会主席,重写国家历史项目主席的苏山多为副主席,重写国家历史项目的主编慕连纳为委员。这三人是重写印尼国家历史项目的关键人物。

如果能如期将粉饰苏哈多时代的印尼国家历史在8月出版,11月间苏哈多作为“民族英雄”的宣布,将顺理成章。可是最近法德利突然宣布,因为在群众审查大会中有些建议要写入新的国家史中,所以新书没能在8月17日出版,不过他保证,这部10册的国家史将会在今年内出版。果真如此,是否意味着新的国家历史仍然将在“民族英雄”名单宣布前出版?是否仍是粉饰苏哈多政权的历史书?阿斯维教授的预测是否正确?今年11月就可分晓。

作者是新加坡尤索夫伊萨 东南亚研究院资深访问研究员 南洋理工大学 拉惹勒南国际研究院兼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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