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

特稿

陈婧

jingchen@sph.com.sg

上周的心碎时刻，是发现两周前收进冰箱，一直舍不得吃的西兰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发黄腐烂。

平时买蔬菜都在两三天内吃完，从没考虑过如何长期保存。被西兰花敲响警钟后，赶紧上网搜寻蔬菜保鲜教程，依样画葫芦地用厨房纸、保鲜袋把青菜一把一把包裹好，希望叶片上的绿色能多停留几天。

步入封城第二周，对生活物资愈发精打细算，纸巾能不用就不用，调料能少放就少放。脱序的生活还没有回归正轨，匪夷所思的糊涂事倒是层出不穷。

先是在某天深夜接到居委会通知称，当晚将在所有住户门上加贴封条，要大家尽快倒掉生活垃圾，隔天连门也不许开，全区“静止一天”；但不到两个小时又收回成命，封条不贴了，也不再提什么“静止”。

凭什么贴封条？为什么朝令夕改？小区聊天群组里充满居民愤怒的质问。居委会负责人和社工无奈地回答：“我们也不清楚，都是上面通知的……”

再是前两天，楼下一户居民在核酸筛查中被确诊冠病。但夫妻俩不仅没有任何症状，每天的抗原自测也都是阴性。据他们说，过去两周几乎足不出户，只在测核酸时下过楼，“莫名其妙就阳了”。

是核酸结果出错，还是在检测时被交叉感染？接下来是等待转运，还是居家隔离？夫妻俩向各方询问，但并没有得到回答，电话那头说得最多的是：“我们也是接上级通知……”

此时又有居民发现，小区第一起病例出现七天后，小区地址才出现在官方公布的感染者清单上。在此期间，我们小区又新增了好几起病例。这份每天更新的清单，是信息严重滞后，还是存在瞒报漏报？

本楼居民开始人人自危，不再愿意配合核酸筛查。有人拿出防疫条例问居委会，发现感染者的楼栋，按规定不是得上门核酸检测吗？为什么还让我们下楼测核酸？感染源没有查清，病例越测越多怎么办？

问题依然得不到回答，于是有邻居发起“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在门上贴纸明志：“鉴于本栋有阳性病例，根据相关规定，请上门做检测，本户定予配合。”其他人纷纷效仿，一时间全楼贴满声明，做核酸人数大减。社区被迫妥协，每户发放十几套抗原试剂盒，请居民们每天自测上报。

封城中的上海是不幸的，但和其他封城的地区相比，上海又是相对幸运的。这里网民多，名人也多。往住户门上贴封条的命令刚下达，就在微博上被曝光，引来骂声一片；作家六六患心脏病的母亲险些被拖到方舱隔离，经济学家郎咸平的母亲因核酸检测耽误救治，则让更多人看到上海防疫政策的问题，促使官方快速调整政策。

因为持续报道上海疫情，过去一周收到许多读者电邮，有些来自吉林长春，有些来自云南瑞丽，还有的发自西安。一位读者写道，现在上海发生的荒诞事，之前也发生在他们身上，但无人过问，无从曝光，“至少上海人还可以被看见”。

中国官媒一周来多次强调，衡量当前防疫政策是否成本过高，要“算大账”，“既算经济账，更算生命账”。但对于底层百姓来说，出尔反尔的政令、含混不清的规定，更像是一笔糊涂账。到上海解封那天，这笔账能算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