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漫长而痛苦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10月13日,特朗普受邀在以色列国会发言,并宣告历时约两年的加沙战争结束。他随后与埃及、土耳其和卡塔尔领导人签署文件,为加沙停火协议提供担保。
同天稍早,哈马斯释放了20名以色列人质,他们是最后一批还活着的人质。作为交换,以色列释放了近2000名巴勒斯坦囚犯。
这是以色列和哈马斯10月9日签署的首阶段加沙和平协议的一部分。以色列在协议签署后宣布停火,在加沙的以军撤至所谓的“黄线”。被无情战火蹂躏了两年的加沙人,终于不必活在炮弹随时从天而降的恐惧中。

至此,首阶段加沙和平协议只剩两项条款未完成:重新开放加沙与埃及之间的拉法口岸并让援助物资不受限制地进入,以及移交所有遇难人质遗体。
哈马斯为首的武装分子2023年10月7日突袭以色列,共掳走251名人质,引发了加沙战争。据媒体统计,过去两年,有约140名幸存的人质获释或获救,约60人的遗体被交还或被以军寻获。截至和平协议签署时,受困加沙的人质剩48名,其中20人存活,28人推定已死。
哈马斯已释放所有活着的人质,至今也送还了10具遗体,还有18具待移交。
红十字会国际委员会称这需要时间,因为要在加沙废墟中寻找遗体是巨大挑战。这令外界担心遗体归还问题会成为以色列不遵守协议的借口。

不过,受访学者皆认为,首阶段协议得到切实执行的可能性非常大。毕竟,首阶段协议的条款,是加沙20点和平计划中最容易达成的部分。
新加坡国立大学中东研究院研究员蔡胜荣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解释,特朗普在维护首阶段协议的落实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包括对内坦亚胡施压,要求他履行承诺,以及向哈马斯保证,即使它送回所有人质,美国仍将致力于确保停火协议获得遵守。
哈马斯是否愿意解除武装 是下阶段谈判最棘手问题
下一阶段的加沙和平协议,恐怕就没这么容易达成了,难题包括创建技术官僚政府重建加沙、哈马斯解除武装,以及由阿拉伯和回教国家为主、组成的一支“国际稳定部队”为加沙提供安全保障和培训加沙警察。加沙治理权最终则将移交给改革后的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简称巴权力机构)。
这其中最大障碍是要求哈马斯解除武装,并放弃它自2007年统治加沙以来的所有权力。
哈马斯一名发言人9日告诉半岛电视台,哈马斯不会参与加沙治理。但哈马斯内政部隔天发声明说,将在加沙全境部署警队。次日,戴着标有“内部安全”字样帽子、手持突击步枪的蒙面男子开始在加沙排查车辆。
哈马斯一名匿名官员11日也告诉法新社,要哈马斯交出武器“不可能,没有商量的余地”。

美国华盛顿近东政策研究所高级研究员迈克尔辛格(Michael Singh)认为,哈马斯解除武装仍充满悬念,而目前的迹象表明,哈马斯正在接管以军所撤出的加沙地区。
他告诉《联合早报》:“长远来看,如果哈马斯和其他恐怖组织被边缘化,那是因为一支不同的巴勒斯坦安全部队取代了它们。目前为止,这仍是个遥远的可能性,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蔡胜荣指出,哈马斯能否解除武装取决于以色列是否承诺遵守和平计划的条款,即在近期撤军。“哈马斯仍在犹豫是否要交出武器,很可能是想观察下一个阶段的进展,以及是否还须要进行武装抵抗。”
美国施压或可确保以色列撤军
以哈签署首阶段加沙和平协议的隔天,以军已从加沙主要城市撤至所谓的“黄线”,但仍占领约53%的加沙领土。根据和平计划,以军接下来必须逐步把它占领的加沙领土移交给“国际稳定部队”,直至完全撤出加沙,而以色列和加沙之间届时会增设“安全缓冲区”。

可是,哈马斯已归还人质,失去了与以色列讨价还价的筹码,以色列会否遵守承诺全面撤军,成了未知数。以色列国内政治以及特朗普政府履行担保责任的意愿对此起着关键影响。
蔡胜荣认为,特朗普的支持决定了内坦亚胡的政治命运,因此只要美国持续施压以及致力于实现和平计划,就是以色列履行撤军承诺的最大保障。
迈克尔辛格则指出,绝大多数以色列人也不希望看到以军继续驻扎在加沙。“我预计,只要加沙不再发动袭击,以色列就会遵守协议条款。”
特朗普和平计划 未保证巴勒斯坦建国
不过,即便上述问题都克服了,和平计划的最终目标是让以色列与所有巴勒斯坦领土实现“永久和平”,而永久和平的具体形式,至今并无共识。

以哈和谈调解方、也是加沙和平协议担保国之一的埃及总统塞西13日说,“两国方案”是实现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的愿望,让两地人民和平共处的唯一途径。
但特朗普受询时语焉不详地说:“很多人喜欢‘一国方案’,有些人喜欢‘两国方案’。我将决定我认为正确的方案,但我会与其他国家协作。”
美国智库外交关系协会分析道,特朗普的和平计划并未保证建立巴勒斯坦国,只是承认了这种可能性,表明只有在巴权力机构改革和加沙重建后,才会有“一条通往巴勒斯坦自决和建国的可靠道路”。
迈克尔辛格受访时就直言,巴勒斯坦国的前景黯淡。他指出,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间的信任处于低谷,任何将以色列控制权移交给巴勒斯坦的倡议,都会被哈马斯2023年突袭以色列的阴影所笼罩。
迈克尔辛格说:“与其考虑建立巴勒斯坦国,不如循序渐进,先稳定加沙,建立一支称职的巴勒斯坦安全部队和政府,然后在现有成果的基础上推进。”
国际危机组织高级分析员伊拉吉(Amjad Iraqi)回答《联合早报》询问时也说,尽管多国最近在联合国大会上承认巴勒斯坦国,但这在很大程度上只具象征意义。
在以哈达成首阶段和平协议前,193个联合国成员中,有逾151国承认巴勒斯坦国,约占会员国近八成。
伊拉吉说:“事实上,在以色列统治下,巴勒斯坦面积正在急剧萎缩,无论是在加沙还是约旦河西岸地区。本应承担领导重任的巴权力机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弱小。”
伊拉吉认为,只有各国政府认清以色列和美国人对巴勒斯坦的设想与世界其他国家之间存在冲突,并更坚定地要求让巴勒斯坦人实现自治,否则巴勒斯坦国不可能实现。
以色列空袭多哈特朗普发飙施压 催生出20点计划
2025年9月9日是历时两年的加沙战争走向终结的起点。
这天,以色列出动战机空袭卡塔尔首都多哈市中心一栋大楼,目标是在里面开会的哈马斯领导人,但这些人都逃过一劫,只有五名哈马斯较低级别人员和一名卡塔尔安全人员被炸死。
这次袭击使加沙停火变得愈加渺茫,但特朗普的怒火扭转了形势。
卡塔尔是以哈和谈的重要调解方,也是特朗普重视的阿拉伯盟友,他今年1月重返白宫后访问的首几个国家就包括卡塔尔。
以色列空袭多哈后,特朗普否认为以军行动开绿灯,还罕见地严厉批评内坦亚胡政府。
9月29日,内坦亚胡到白宫会见特朗普。白宫事后发布照片显示,特朗普在椭圆形办公室内板着脸扶着一台电话,坐在他旁边的内坦亚胡正在讲电话,手中握着一张纸。

美国官员说,内坦亚胡当时正在与卡塔尔首相兼外长穆罕默德通话。那次通话是特朗普要求的,内坦亚胡在电话中为以军空袭多哈道歉。据猜测,内坦亚胡手握美国和以色列拟定的道歉声明,内坦亚胡被要求照着念出。
特朗普此举显然意在安抚卡塔尔,而借助特朗普的发飙,他的幕僚也施压内坦亚胡,要他接受美国提出的加沙停火框架。内坦亚胡无法拒绝。
但相信就连特朗普也想不到,他这股怒火竟“一箭三雕”,把哈马斯也拿下。
纵横捭阖促成加沙停火 政敌称特朗普功不可没
以哈停火谈判的一大障碍是哈马斯坚持只有以色列全面撤出加沙,冲突结束,才肯释放人质;以色列则要求所有人质都返回,哈马斯被彻底摧毁,才肯停战。
巴勒斯坦官员透露,特朗普施压内坦亚胡向卡塔尔道歉,令哈马斯决定放手一搏,同意释放所有人质,因为他们相信,即使交出所有人质失去谈判筹码,特朗普或许也能迫使以色列遵守和平协议。
10月9日,以哈终于在埃及签署了首阶段加沙和平协议,为结束战争迈出重要的一步。
协议能够达成,特朗普功不可没,就连他的政敌也不得不承认这点。
亚利桑那州民主党参议员凯利(Mark Kelly)接受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访问时说:“我认为他应该得到赞誉。”
民主党籍前总统克林顿也发声明说,特朗普和他的政府“值得高度赞扬,因为他们让每个人都参与进来,直到达成协议”。
学者:尽管外交手法粗暴 但反映特朗普中东影响力
《经济学人》杂志指“这项和平协议是特朗普交易式、霸凌式外交风格的胜利”。
蔡胜荣说,尽管有人认为特朗普的外交手段粗暴,不符合惯例,但现??实是,他对中东国家拥有巨大影响力。
迈克尔辛格也说,特朗普值得称赞,他对以色列施加的压力至关重要,也为内坦亚胡同意这项以色列极右翼势力不喜欢的协议提供了政治掩护。内坦亚胡同意是协议获得阿拉伯国家和土耳其支持的关键,它们随即向哈马斯施压。“如果没有美国的作用,停火根本就不会实现。”
加沙要在废墟上重建 耗资巨大也需要时日
以色列入侵加沙两年,对这片巴勒斯坦飞地造成毁灭性破坏,重建工作面临艰巨挑战。
据哈马斯统计,两年战争造成超过6万7000人死亡,约17万人受伤。另外还有数以千计的死者遗体埋在被以军炸毁的建筑废墟下。
战火也摧毁或损坏了加沙九成以上的房屋,民众只能在帐篷中栖身。

当地医疗、教育和能源系统已崩溃。整个地区普遍存在营养不良问题,部分甚至出现饥荒。
据联合国、欧盟和世界银行9月份的最新估算,重建加沙至少需700亿美元,耗上数十年时间。
特朗普13日说,加沙的重建开始了。但伊拉吉指出,现在谈重建为时过早,一方面是停火仍处于初期,另一方面是要先确保基本物资如食水、药品和帐篷送入加沙。

重建经费也是一大问题。虽然欧洲和阿拉伯国家,以及加拿大和美国似乎愿意为重建加沙贡献资金,但伊拉吉指出,这些承诺都须得到不会再次爆发战争的保证。“除非他们确信几周、几个月或几年后这一切不会再遭轰炸,否则你不会看到资金和资源真正调动起来。”
重建加沙的另一障碍是以色列对加沙的持续封锁和控制。伊拉吉说:“以色列才是真正决定什么可以进出加沙的一方。只要以色列保持这种控制,并且没有任何力量能真正反抗以色列的权威,那么就连援助都无法完全恢复,更不用说未来的重建了。”
由谁管理重建工作也尚无定案。特朗普设想由他担任主席的加沙“和平委员会”来监管,但巴勒斯坦人希望由自己人来管理。伊拉吉指出,全球许多公司也将重建加沙视为一大商机,如果获特朗普政府支持,私企最终可能会掌握塑造加沙重建工作的主导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