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些都不是必然的,也许欧洲人会振作起来,也许特朗普最终只是嘴上说说,也许美国人不会撤出亚洲,但谁也别指望这一切必定会发生。欧洲和亚洲的主要民主国家,现在是对抗专制主义的唯一堡垒。
“美国治下的和平”(Pax Americana)的终结显然就在眼前。虽然这一直是许多反抗“美帝国主义”之左翼人士的目标,但世界秩序被一个由右翼狂热分子组建的美国政府最终打碎,也不算是什么意外。美国的极右翼总是比自由主义建制派更加奉行孤立主义。只是不知那些依赖美国保障安全的欧洲和东亚主要盟国,该如何应对而已。
欧洲领导人为此匆忙召开多场会议,并发表许多勇敢的言论。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卡娅·卡拉斯(Kaja Kallas)在X上写道:“自由世界需要一个新的领导者”,而“是时候让我们欧洲人来迎接这一挑战了”。英国首相斯塔默谈到“一代人一遇的时刻”,并承诺与法国这个唯一拥有核武器的欧洲国家合作,帮助乌克兰达成公正的停火协议。最令人瞩目的,则是新任德国总理、曾是坚定大西洋主义者的默茨表明,欧洲须要“实现摆脱美国的独立”。
我们所能寄予的最大希望,是美国总统特朗普对传统盟友的背叛、对乌克兰的羞辱、对右翼极端主义的鼓励,以及对好战独裁者的拥戴,将推动欧洲和东亚民主国家结成新的防务联盟。建立新秩序的必要性毋庸置疑,但障碍也同样存在。
欧盟不是一个军事势力,以英法为首的“意愿联盟”能否弥补美国安全保证的缺失,也值得怀疑。即使欧洲国家有办法建立一个能够取代美国领导之北约的军事联盟,这也须要耗费数年时间。而且,如果没有德国这个集团最大经济体的领导,计划也无法成功。
2011年,波兰外长拉德克·西科尔斯基(Radek Sikorski)在柏林对德国听众说,他“更担心德国无所作为,而非德国强大”。许多生活在曾遭受纳粹残酷占领的国家的欧洲人,可能会同意这种观点。但这一观点可能没法得到足够多德国人的认同,他们仍然对恢复不久前曾毁掉欧洲大部分地区(包括德国本身)的军事部署感到紧张。德国还有一些人持亲俄立场,在最近的联邦选举中,支持特朗普和俄罗斯总统普京,且反对支持乌克兰的极右翼德国选择党,获得第二多的票数。
在东亚和东南亚,形势更加严峻。与英法不同,美国在亚洲的盟友都没有核武器,也没有一个类似北约的组织来抵御中国日益增强的主导地位。日本,这个美国最富裕的盟国,完全依赖后者的安全保障;一直受到朝鲜核独裁政权威胁的韩国也是如此。对于寻求保护自己免受中国侵略的东南亚国家来说,美国的支持也至关重要。
此外,还有与美国根本没有正式安全条约的台湾。如果特朗普准备牺牲乌克兰来与普京做交易,他可能也会倾向于用台湾的民主来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讨价还价。
如果“美国治下的和平”在东亚和东南亚终结,阻止中国将邻国变为附庸的唯一办法,就是建立一个亚洲北约。这将涵盖韩国、台湾、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和菲律宾等民主国家,还包括一些半民主国家(新加坡和泰国)甚至某些专制国家(越南)。
但是,亚洲北约会遇到一个与欧洲式联盟类似的问题。日本是唯一强大到足以领导一个差异如此巨大的联盟的国家。但许多亚洲人对让一个长期由保守党派统治的国家,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持谨慎态度,因为这个国家的领导人,一直不愿承认前人在二战中的恐怖行径。大多数日本人,正如许多德国人一样,也还没有做好信任自己的准备。
亚洲和欧洲的“美国治下的和平”必定会在某个时候结束,因为许多富裕国家将自身安全完全寄于一个超级大国身上的做法,绝不是健康的长期安排,只是消亡的时机和方式实在是再糟糕不过。就在欧洲和亚洲民主国家必须面对由俄罗斯、中国、伊朗和朝鲜等专制国家组成的敌对联盟时,它们的保护者却威胁要撤回支持,使得它们几乎没有时间去重建稳固的国防。
尽管有种种美好的想望,但可能发生的情况是,那些被美国抛弃的盟国会惊慌失措,四处躲藏,恳求其他大国保护。
韩国人和东南亚人可能会向中国求助;英国人可能会倚重与美国的“特殊关系”;德国人,甚至可能是法国人(如果玛丽娜·勒庞(Marine Le Pen)赢得下届总统大选),或许会倒向俄罗斯。孤立无援的日本,则可能克服它在广岛事件后对核军备的过敏症。
这些都不是必然的,也许欧洲人会振作起来,也许特朗普最终只是嘴上说说,也许美国人不会撤出亚洲,但谁也别指望这一切必定会发生。欧洲和亚洲的主要民主国家,现在是对抗专制主义的唯一堡垒,而捍卫政治自由的重任,将在很大程度上落在德国和日本这两个曾经想方设法摧毁它的国家肩上。
作者Ian Buruma是作家
英文原题:Who Will Lead the Democratic 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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