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特稿

符祝慧

东京特派员

choowei@sph.com.sg

2022年的元旦，日本宫内厅发出一张皇居成员列队出场的新年照，日本媒体以此做文章说：“公主真子嫁人，皇室人口又少了，只有17人。这17人中，只有两人可继承皇位，他们是日本德仁天皇的弟弟文仁亲王和文仁的独子悠仁。”阴盛阳衰，是日本皇室的写照。日本皇室有一铁规，只有血脉相承的男性后代才能继承皇位，要如何避免有朝一日出现“最后一个皇帝”的情况，已成为日本官方延续“天皇制”的一大课题。

日皇德仁天皇在2019年登基，《华盛顿邮报》当年发布一份调查报告，指全球26个国家的王室中，日本天皇之家的历史最悠久。从公元前660年神武天皇开始到目前的令和日皇德仁即位，共延续了2679年，比欧洲最古老的丹麦王室和英国王室的历史更长。有保守言论引以为豪，指日本的“天皇”在英语就是皇帝（Emperor）之意，这样的称呼至今只有古罗马帝国和古代中国才有。

但无论是罗马或中国，帝皇制度都因政治而消逝，因此日本也是世界上唯一有皇帝的国家。战后，日本的天皇虽已摆脱了神化，只作为“象征”存在，但对于日本保守派而言，维系天皇制就是维系了日本国家的原型。他们还坚持由血脉相承的男性即位，以便维持日本皇室的万世一系，以一族血统贯穿日本历史。

根据日本规定皇位继承顺序、皇室的制度与结构的法律《皇室典范》，皇室的继承权完全排除女性。该法律也为公主们下嫁平民订下严格规矩，要她们放弃皇室身份，禁止她们所生的孩子继承皇位。

日皇德仁与皇妃雅子膝下无子，只有爱子这位公主。按照《皇室典范》规定，目前有权继承皇位的只有文仁亲王和他的独子悠仁。

皇室男丁凋零的现状困扰着日本官方，从2017年开始为解决皇室人丁问题专门成立专家小组，并且决定这一问题必须要在德仁在位期间解决。去年12月22日，日本首相府内召开了探讨皇室延续问题的专家小组会议，发布了一则报告，定在今年的国会里讨论。

日本皇室选妃和传宗接代 是日本周刊杂志关注焦点

根据报道，在讨论过程中，专家们并不考虑更改男性即位这个老规矩，但也提出了若到悠仁那一代生不出男丁要如何是好？目前的提议是允许有直系血缘的皇族以“养子”方式回归。在公主多的日本皇室，目前传宗接代这个担子只能放在今年15岁的悠仁亲王身上。专家小组提出以领养的方式增加男丁，是为了避免出现一个独苗传宗接代的局面。更重要的是，这么做可减少将继承皇位的悠仁所面对的压力。

日本皇室选妃和传宗接代，总是日本周刊杂志的关注焦点。《周刊文春》前总编木侯正刚近期发表的一篇文章，深入探讨了皇室新闻在日本民间产生的影响，也坦承各种追踪报道都带给皇室家族无比的压力。

他指出，日本的大部分杂志周刊都是在平民出身的上皇后美智子嫁给时任皇太子明仁的1959年创刊，《周刊文春》的创刊号刊登的就是两人盛大的婚礼，日本皇室的首个平民新娘是当时的焦点。

女性杂志那时的焦点更是集中在太子妃身上，谈她的衣装，访她的亲朋好友，讲的都是她与皇太子的爱情故事。在人们眼里，这是日本皇室走向“欧洲开放式”形象的第一步，能凸显日本天皇家的开放，塑造一个走入民心的皇室家族固然好，但杂志公开讨论皇室家族的结婚生子问题，对皇室来说压力非常大。

木侯正刚还记得，到了天皇德仁要选皇太子妃的上世纪90年代，一些杂志为了追踪妃子候选人，甚至激怒了皇室。皇室的继位问题，对嫁入皇室的妃子来说压力最大。德仁与雅子婚后，热议生子问题还导致雅子因压力太大而患病。

日本漫画女作家折原美都就以雅子创作了漫画《当看到雅子灿然笑容的那一刻》，以同情的笔调勾画雅子从结婚到产子的经历。她在书刊中发文，对这个日本最美的皇妃表示最大的同情。

毕业于美国哈佛大学，优势外交官的日皇后雅子，在1993年结婚时坐上了美丽的花车，受到日本举国的祝福。但是，她婚后经历的是外人难以理解的“生子”压力。婚后第三年，皇宫减少了她执行任务的时间，目的就是要她以育儿为先。即便有体谅她的丈夫，却阻挡不了来自四方八面的求子压力。结婚的第五个年头，宫廷终于开始积极介入“催生”。那时，原希望自然受孕的两人，在宫内主事的安排下开始受孕治疗。

据折原美都的记录，在当时，“生育治疗”还没有得到广泛的认可，这样的治疗属于绝密。更何况，若外传皇族继承人的诞生采用了“人工手段”，也可能引来非议。

东京大学医院的医生每月两次入宫为雅子进行治疗。不孕症的治疗痛苦难熬，即便负担很大，雅子从不诉苦，在人前还是强忍着微笑。那时，一些海外媒体还将雅子比喻为“鸟笼里的妃子”。

据说，自1999年进行全面的不孕症治疗之后，同年11月下旬，雅子有了期待已久的怀孕消息。不幸的是，她在怀孕初期流产了。失去腹中第一个小生命后，对她而言一定很痛苦，但她还是克服了一切，继续拼第二次怀孕。2001年12月，雅子终于生下了女儿爱子公主。

这对皇家夫妇在爱女诞生后的第一次新闻发布会上是充满幸福感的。当时，雅子说出她深切的感受，“当我第一次把新生儿抱在胸口时，心里对她是一片感激……”。但是，雅子并未因此脱离苦海，之后希望她生男丁的呼声一直在其耳边响起。

据说“爱子”这个名字，包含了父母的愿望，希望她成为一个被爱和被尊重的人。爱子公主今年正好满20岁，长得亭亭玉立。她会否成为第一个皇室女继承人？这是日本民间最为关注的一件事。

不过，公主们的“自由恋爱”或许会成为阻挡爱子公主当“女皇帝”的绊脚石。尤其是皇室大公主真子婚事一波三折之后，“女天皇”之谈可能最后也只是一场“空谈”。

文仁亲王的大女儿真子2013年就爆出有中意的男子。《文艺春秋》近期的一篇报道称，真子才22岁就有了私定终生的决定。当时，文仁和妻子纪子本是持着开放的态度答应两人交往。与文仁家有深交的一位皇族透露，对于真子的对象小室圭，文仁夫妻开始并不反对，还称赞过这个人彬彬有礼，弹得一手好钢琴。

2017年，皇宫为两人举办了订婚记者会，接受了皇宫内外的祝福。但是，自《周刊女性》杂志在两人订婚之后的12月份大爆小室圭离婚的母亲和前未婚夫有400万日元（约5万新元）金钱纠葛后，文仁夫妻转而反对这门婚事。

杂志当时还称小室圭是为了高攀公主，想去美国念法律，其母向前未婚夫索讨的这笔钱就是小室圭的入学费用。杂志爆料后，这对母子多次向真子家作出了解释。即便这不是一笔大数目，但后来的种种爆料，例如说小室圭的父亲是自杀死亡、祖母是极端宗教信奉者等，都影响了日本皇宫对小室圭的看法，想设法阻止这门婚事。

《文艺春秋》的报道指出，真子对这门婚事很执着，与宫内交涉的过程中，她以“延迟结婚”作为妥协方案。当时，皇宫发了她的亲笔文写着：“因为自己还不成熟，因此需要更具体的去思考婚姻和有足够的婚前准备时间。”然而，没如皇宫所愿，时间的流失并未让真子对小室圭的爱跟着消逝。

去年，皇宫突然公布真子做出最后决定，要脱离皇宫嫁给小室圭，还要跟着去美国定居。在别无选择下，日本皇宫以她出现了精神压迫症，必须离开日本为由，答应了这门婚事。

民主社会与保守皇室起冲突

上个世纪1950年代初期，就曾发生过轰动日本全国的“皇家女儿殉情”事件，后来拍成电影《天城山心中（殉情）》。这个令人断肠的故事女主角，还是中国清朝末代皇帝溥仪的侄女——爱新觉罗·慧生。

据悉，溥仪的皇弟溥杰在日本上军校时，被撮合与日本皇族侯爵家的千金嵯峨浩成亲，慧生是两人的长女。她在日本皇族学习院大学求学之际，被日本同学大久保武道热烈追求。

由于大久保在偏僻的小镇上长大，是一介平民，两人的这段“跨阶级恋情”不被看好。1957年12月4日，19岁的慧生离家后便没有再回家，一直到12月10日被发现与大久保一同陈尸在静冈县的天城山。被发现时，慧生头上有弹孔，左手无名指上戴着婚戒。大久保则横在一米外的草丛中，同样是头部中弹，右手握着一支手枪。

当时，日本新闻媒体对这一事件以“在天国结合的恋爱”做了大量的报道。皇族当时则称是因为大久保对慧生纠缠不放，才酿成这样的悲剧。

随着时代的变迁，日本皇室要插手皇家成员的婚姻是越加困难。出生在90后的真子就是一个典型例子。她比上一代人敢于发表自己的意见，敢于追求所要的东西。在结婚当天的记者会上，她就表示了“希望在新的环境中，过上自己要的平静生活”。

对重视阶级的日本保守势力而言，皇宫阻挡不了真子的这门婚事是一个重击。这也体现出了日本所重视的民主社会与日本皇室的保守作风起了很大的冲突。真子的结婚没有堂皇的婚礼和婚纱照，只有日本主流媒体隔天发布一张皇宫指定的官方照片。照片里的一对新人有着距离，而且只看到小室圭的半张脸，似乎是在告诉外界，这是一个不被祝福的婚事。

研究皇室继承问题的评论家崛新在日本财经杂志《President》上发文指出，日本官方在讨论皇室继承人问题之际，始终排斥“女天皇”论，就因为担心皇族女性的另一半不是一个“标准丈夫”。真子的另一半爆出许多负面新闻，谁又敢担保德仁的掌上明珠爱子将来不会遇到同样问题？

这位评论家认为，“坚持男子即位的主张，是在断绝日本皇室的未来，日本若还是一成不变，或将与天皇制度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