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

陈婧

沪声纸述

jingchen@sph.com.sg

开年第一天，一个广州的朋友通过微信发来新年祝福，紧接着询问：“上海还能买到蒙脱石散吗？”

见我搞不清状况，对方发来一张外卖平台截图，显示这款止泻药在各家药店全面售罄。我一头雾水地打开微博，想找找有没有相关讨论，就发现“蒙脱石散”高居热搜榜首位，成为2023年中国社交媒体平台上第一个热词。

进一步搜索，原来有人发帖称，即将在中国流行的奥密克戎变种毒株XBB.1.5“主攻心脑血管和拉肚子”，建议民众为此准备蒙脱石散、补液盐和益生菌。

北京、上海和深圳等城市的多家药店元旦当天都出现蒙脱石散被抢购一空的现象。引发抢购狂潮的发帖人，既不是医学专家也不是微博“大V”，只是从事打印机相关业务的普通网民。当事人随后发帖澄清，“XBB毒株主攻拉肚子”没有任何论文依据，只是他个人猜测。

就在此前几天的圣诞节，中国互联网才刚被另一波疫情谣言席卷。一个自称是病毒学博士的微博用户发帖称，他在短短五天内连续两次感染不同类型冠病毒株，并在就职的苏州工业园区疾控中心实验室内通过检测确定毒株。

这条微博被转载上万次，引发不少网民对二次感染的恐慌。但苏州工业园区疾病防治中心随后通报称，这名“病毒学博士”的真实身份是便利店员工，为博取关注自行拼凑相关贴文并造假身份，已被警方行政拘留。

随着中国防疫政策突如其来转向，和感染者数目同时激增的，还有数不清的谣言。从冠病症状到治疗方法，从后遗症到相关药物，几乎每个环节都有谣言滋生。不少谣言的离谱程度匪夷所思，例如闻白酒可以杀死病毒、自来水“阳了”会传播病毒、感染后十天内不能洗澡……

更令人难以理解的是，即便是一张来路不明的聊天截图，一个毫无科学依据的说法，都能导致药品脱销、股市震荡、医院门诊大排长龙。最直接的原因是面对前所未有的大规模疫情暴发，民间焦虑和恐慌情绪高涨，加之民众对冠病缺乏了解，导致病急乱投医。但进一步深究，这又与过去三年间官方对病毒的妖魔化宣传、部分极端的防疫方式，以及毫无征兆的政策转向不无关系。

以最近坊间热议的“白肺”传言为例，据称不少民众染疫后肺部CT出现白色影像，和2020年初武汉冠病患者的“白肺”症状相同，怀疑是三年前的原始毒株重现江湖。尽管中国国家卫健委官员辟谣，真正能称之为“白肺”的肺炎重症患者占比非常低，但不少网民并不买账。有人说“官方辟谣就说明是真的”、“武汉那时候他们也不承认，现在只是故伎重演”。

另一则谣言称，冠病感染者痊愈后，牙刷和毛巾等生活用品都要更换，否则物品上残存的病毒会导致“复阳”。官方辟谣称病毒离开人体后很快就会失去活性，不太可能通过接触物品传播；但网民在评论区嘲讽：“你们之前冲进感染者家里扑杀宠物、丢弃私人物品、狂喷消毒水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坚持了三年的防疫政策一朝转向，官方宣传口径和防疫措施随之发生180度转变，不仅让民众措手不及，也令政府公信力受到冲击。这样的信任危机，去年上半年就在上海发生过。有上海朋友说，家中父母熬过两个月封城后，对官方的信任一落千丈；之前还响应政府号召接种疫苗，现在却不愿再打加强针，“觉得政府的说法都是骗人的。”

当官媒引述的专家说法在九个月内从“新冠（冠病）不是大号流感”转变为“新冠肺炎可改名新冠感冒”，专家的权威性很难不打折扣。当曾经每天公布的感染数据突然停止更新，官方统计的准确度很难不受质疑。当正规感冒退烧药储备不足，无法满足急剧攀升的感染者需求时，患者很难不病急乱投医。

卫健委官员在宣布对冠病降级管理的记者会上强调，中国近三年来通过对冠病严格管理，经受住了全球前后五波疫情冲击，“为疫苗、药物的研发应用以及医疗等资源的准备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但从过去一个月的情况来看，不仅疫苗接种率不够、医疗准备不充分，就连舆论宣导也缺乏清晰有效的策略。

在医疗系统正面对空前压力时，肆意滋生的谣言扩大了民间的恐慌与焦虑，耽误了本应进行的有效治疗，进一步加剧了医疗挤兑，也为中国的放开之路增加更多变数。常言道，谣言止于智者。而要赋智于民，首先需要公开透明的信息、坦诚有效的沟通，以及实事求是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