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

王纬温

重庆特派员

edwinong @sph.com.sg

中国今年8月实施“三孩”生育政策后，多个地方政府近期陆续修订人口与计划生育条例，出台增加在职女性产假的措施鼓励生育。其中，重庆官方宣布在国家规定产假基础上增加的产假天数，由原先的30天延长到80天，意味着重庆孕妇可享有长达半年产假，天数在四个直辖市中也最多。

但受访的重庆职业女性大多表示，这项政策不会促使她们更想生育，也不认为这会带动一波生育潮，反而担忧可能加深女性在职场上被歧视。观察人士也说，增加职业女性产假将增加民营企业运营成本，对他们的生存发展造成压力，认为官方应考虑通过补贴帮助民企抵消成本，让他们没有借口不录用有生育意愿的女性。

重庆上月底修改人口与计划生育条例，在国家规定产假的基础上增加到80天产假，比之前增加的30天多出逾1.5倍。相比之下，北京、天津、上海近期增加的产假天数，仅从之前的30天延长到60天。

按中国国务院规定，女职工生育至少能享受98天产假。重庆修改条例后，意味着当地孕妇可享有至少178天产假。

职场女性担忧 产后职业规划受负面影响

重庆市民邓芮（35岁）接受《联合早报》采访时表示，官方新政策“对想要有二胎的人是振奋人心的消息”。她透露自己是从一名目前已怀二胎的朋友那里得知新政策，“我能感受到她的欢欣鼓舞”。

市民潘湘受访时也表示，提高产假天数对孕妇而言“更加人性化，能得到更好的产后康复条件”。但她同时认为：“不会对生不生这个决定产生影响。”

身为职场女性的潘湘解释：“生不生孩子，女性考虑最多的是后期的养育成本。有没有提供给孩子比较好的教育资金？有没有陪伴孩子成长的时间？”据她观察，很多职场女性也担忧产后职业规划受负面影响。

邓芮与丈夫目前育有一名三岁女儿。她坦言，全身投入职场的夫妻俩一度曾是不想要孩子的丁克族，但后来还是决定体验一下为人父母的感觉。但夫妻俩已达成不生二胎的共识，政府即使出台更多鼓励生育的政策，也难让他们回心转意。

她透露，目前家中仅有一名长辈有能力帮忙带孩子，“我又不愿意离职全心全意当一个全职太太，所以我们家庭目前不允许有两个小孩。”“我们其实（经济上）可以负担二胎。但就是因为精力有限，岁数也比较大了，所以不想要二胎了。”

职场歧视是工作女性的共同担忧。市民乐女士就表示，新政策可能无意间造成职场环境对女性更不友好。她透露自己所在的公司，就有两名生二胎的女员工，“没休完产假就主动请愿回来上班，担忧工作容易被人替代。”

分析：应通过补贴 助民企抵消成本

重庆市协和心理顾问事务所所长谭刚强受访时分析，官方这波鼓励生育政策对扭转人口下降势头的帮助有限。他指出：“人口生育首先决定于家庭生活质量……当我们本身生存都很困难的时候，不是在于激不激励（生育），而是连婚结不结都存在问题……生出来怎么抚养？这是一个更大的问题。”

中国社会近年弥漫厌恶竞争和压力的“躺平”情绪。谭刚强指出，部分人被迫内卷下担忧就业生计，“很多精力消耗在争取生存基础上……当生存基础受影响的时候，就有更多人可能不结婚不生育，这才是问题的本源。”

不愿具名的重庆观察人士则向本报分析，对增加在职女性产假的政策，有国家财政支撑的国企不会反对，但撑起中国经济半壁江山的民营企业“可能不高兴”。他说：“让民营企业帮国家养孩子，对他们是一个不小的成本，造成生存压力。”

该人士指出，民企一旦因成本上涨经营不稳，可能还将导致更多人失业，“更多人就没有抚养费，形成恶性循环。”民企也可能会限制录用表达有意结婚生育的女性，对她们造成经济上的不稳定，为生育抚养进一步带来问题。他建议官方，应通过补贴帮助民企抵消成本。

“吁党员生三胎”评论被删 或因不被官方认可

中国大陆人口出生率去年首次跌破10％，创1978以来新低，凸显中国日益加重的生育危机。官媒中国报道网本月9日发表评论，呼吁中共党员干部生第三胎，称每一名党员干部“不能因为这样那样的主客观原因，不结婚、不生育，也不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只生育一个或两个孩子”，但在引发网络批评后被删。

前述观察人士说，党员主要职责还是要服务社会，“如果精力都忙着生孩子，（社会管理能力）一定受影响。”

身为党员的重庆市民韩萱（化名）受访时说：“（评论）马上就撤了，说明这（呼吁党员生三胎）是不被官方所认可的。”

80后的韩萱已婚但尚未生育。她形容自己生性崇尚自由，不考虑生育，并指中国目前物质发达，有更多人会选择以打破传统的方式过生活。她说：“当人的精神世界越来越丰富的时候，传宗接代可能不是人生必须经历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