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很敬佩李先生反对围绕他建立个人崇拜的一切企图。他生前禁止在公共场所展示他的肖像和雕塑。他不希望机场或其他重要基础设施以他的名字命名。我们在纪念他的时候，应该牢记这一点。

作为建国一代的外交官和法律讲师，我有幸在李光耀先生手下工作，并与他共事了几十年。

在上周纪念新加坡建国总理诞辰100周年时，我不禁想起了这些年来的大小往事。例如，当李光耀夫妇于1968年和1975年访问纽约，以及于1985年和1988年访问华盛顿时，我有幸接待他们。

1985年10月9日，李先生在美国国会联席会议上的演讲，是一次特别令人难忘的经历。外国领导人受邀在参众两院发表演讲实乃殊荣。对当时担任新加坡驻美国大使的我来说，看到李先生发表演讲，内心的成就感油然而生。更重要的是，这是一次精彩绝伦的演讲，其意义至今仍能引起共鸣。

李先生在演讲中，极力呼吁美国反对保护主义，强调自由贸易和开放型经济的战略意义。

他问道：“21世纪有两种前景。第一种是暗淡的：由于国内问题，美国失去维护自由贸易的意愿。美国国会有300多项法案致力于保护美国市场。保护主义和报复将使贸易萎缩，从而减少就业机会。美国是否愿意让她在过去40年所促成的和平与建设性发展付诸东流？”

李先生指出，如果自由贸易的倡导者美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可能产生的后果是：“作为卓越的经济、政治和军事强国，意味着美国必须制定并维护实现有序变革和进步的规则。

“美国人在技术变革和产品创新的马拉松比赛中处于领先地位。美国企业正在微晶片和电脑化方面，开辟通往未来世界的道路。为了和平与安全，美国必须维护国际行为准则，奖励和平合作的行为、惩罚破坏和平的行为。重演导致第二次世界大战的1930年代大萧条，对所有人都将是毁灭性的。”

新加坡的建国先辈们

一个国家的命运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的建国先辈们。如果他们腐败或无能，国家将在建国之路上举步维艰。

幸运的是，新加坡的建国元勋李光耀、吴庆瑞、拉惹勒南、林金山、巴克、奥斯曼渥（Othman Wok）等人，都是能干、廉洁和勇敢的。他们为国家的建设之旅起了一个良好开端，并建立了种族平等、宗教和谐、唯才是用、廉洁奉公、自力更生和勤俭节约的核心价值观。

关于建国元勋，我想要指出重要的一点，即这不是一场独角戏。李先生是同侪之首。因此，我们绝不能忘记其他领导人的贡献，尤其是吴庆瑞博士和拉惹勒南先生。是吴博士坚持我们每年都要有预算盈余，也正是他成立了政府投资公司（GIC）来管理我们的储备金。

李光耀的长处和成就

我最欣赏李先生的哪些品质？我欣赏他的才智。我欣赏他是一位伟大的演说家。他能令听众着迷，说服他们跟随他。

我赞赏他的勤奋。他一直在工作。我赞赏他追求卓越的精神。在准备向美国国会发表的演讲时，他一定是写了10多份草稿，才感到满意。

我钦佩他的勇气。让我举个例子：1988年，美国报纸编辑协会邀请他在华盛顿举行的年度会议上发表演讲。尽管知道听众对他充满敌意，李先生还是接受了邀请。他以冷静、理性和有说服力的方式阐述了新加坡的情况。尽管美国人不同意他的观点，但他们尊重他。

我敬佩他自力更生、节俭力行的价值观。尽管新加坡在1960年代很穷，但建国领导人拒绝接受外国援助。他们的说法是，世界没有义务照顾我们，自己必须为生存而努力。

李先生反对奢侈和浪费纳税人的钱。他坚持新加坡领导人不应乘坐私人飞机，而应乘坐商业航空公司的飞机。时至今日，情况依然如此。

我也很佩服他为了新加坡的利益，与外国领导人建立良好的关系。他认真地尝试了解美国。他多次前往美国，结交了许多朋友。里根总统、老布什总统，以及两名前国务卿基辛格和舒尔茨等美国领导人都非常敬佩他。

1978年，邓小平在访问新加坡时与李先生会面。李先生对邓小平十分钦佩，与他建立了相互尊重和信任的坚定关系，并决心帮助中国走上改革开放之路。李先生经常访问中国，认识大多数中国领导人。

除了美国和中国，他还与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日本、法国和德国等国的领导人有很好的关系。他与印尼前总统苏哈多发展了非常密切的友谊。我记得李先生在苏哈多去世前曾去看望他。

在“绿色”一词流行之前，李先生就是一位“绿色”政治家，如果投资提案会污染环境，他就会拒绝，这是我非常欣赏的。正是因为他的远见卓识，我们才拥有一个干净、绿色、美丽的新加坡。

最后，我还很敬佩李先生反对围绕他建立个人崇拜的一切企图。他生前禁止在公共场所展示他的肖像和雕塑。他不希望机场或其他重要基础设施以他的名字命名。我们在纪念他的时候，应该牢记这一点。

新加坡人民心里清楚，没有李光耀，恐怕就没有今天的新加坡。这就是为什么他在2015年去世时，有那么多新加坡人深表哀伤。我想李先生会感到惊讶，因为他从不追求名望。他总是决心做正确的事，即使它不受欢迎。新加坡的成功是李光耀的丰碑。

李光耀的错误

话虽如此，我们必须抗拒保护李先生声誉和遗产的诱惑，将他塑造成完美无瑕、无懈可击的人。他也是人，和其他人一样，他也有缺点。

在拉惹勒南80岁生日之际，李先生赞扬他在逆境中的勇气和在胜利中的气度。李先生承认，他没有拉惹勒南在胜利时宽宏大量的美德。虽然李先生名义上是佛教徒，但他不是慈悲的观音菩萨（Goddess of Mercy）的信徒，而是“无慈悲之神”（God of no mercy）的信徒。

我们也不能说李先生从未犯过任何错误。他并非万无一失。在我看来，以下是他最重要的一些错误：

一、与马来亚合并，这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并在1962年的全民公投中，问题的设计使反对合并的公民无法表达意见；

二、规定报读新加坡大学的学生必须获得“入学准证”（Certificate of Suitability）作为入学条件（这项规定已于1978年取消）；

三、对医学院的女生实行配额制（2003年取消）；

四、让大学毕业母亲的子女优先进入小学（1985年终止这一政策）；

五、将部长薪金与私人领域的高收入者挂钩。

李先生是一位伟人。如果没有他作为新加坡的建国总理，我们可能就不会有今天的新加坡。但他并不完美，他的一些决定也值得商榷。如果我们在他死后围绕着他的遗产建立个人崇拜，那就有损他的形象。然而，在他百岁冥诞之际，我怀着深深的敬意和无比的感激之情缅怀他。

作者是新加坡巡回大使

原载9月16日《海峡时报》

黄金顺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