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

台阶上

温伟中

woonwj@sph.com.sg

台湾今年11月26日举行“九合一”地方选举，各党已陆续在各区进行提名，全台提前点燃选战烽火。受访学者向《联合早报》剖析，蓝绿白基本盘如何移动是关注焦点，但占比超过四成的中间选民，才是决定政局走向的关键。

最近的桃园市长提名之乱，让台湾最大在野党国民党陷入领导危机。学者指出，若无法停损止血、整合最强战力，危机可能外溢，导致形势大好的三大关键战区双北与桃园，上演“桃园输、台北危、新北惨胜”的局面。

俗称“蓝军”的国民党，近年来支持度遭执政的“绿军”民进党碾压，又被强势崛起的“白军”民众党蚕食，随着网络声量最强的战将罗智强宣布参选桃园市长，但党中央无意征召和提供初选机会引起党内外反弹，已冲击党中央威信和罗智强政治前途。蓝军能否化危机为转机，正考验领导者智慧。

台湾将在11月26日举行从县市长、议员到村里长的“九合一”地方选举。国民党在四年前的九合一选举中大胜，夺下包括深绿大本营高雄市的15个县市长宝座；民进党则惨败，执政县市从原本的13个缩减到六个。

但高雄原市长韩国瑜在任满前参选总统落败，前年6月被罢免，民进党的陈其迈在补选后重夺失土，目前蓝绿白的执政县市比例，调整为14、7和1（台北市）。

国民党最近经历四大公投溃败、罢免和补选双输，气势低迷，但希望守住地方县市执政的好局，进而在2024年1月的总统与立委选举中实现政党轮替。

本届九合一选举，最受瞩目的六都（即六个直辖市）市长选战中，高雄和台南被视为绿军堡垒，新北和台中被看好由国民党守土，剩下的两大战区台北和桃园，因市长任满两届必须换人，成为蓝绿白兵家必争之地。

桃园选民结构向来是蓝大于绿，但“蓝绿通吃”的民进党“二阿哥”郑文灿已连续执政八年。他卸任后有意更上一层楼，问鼎总统大位，与副总统赖清德一争长短，因此他必将全力辅选，让同党候选人顺利接班。

不过，民进党出征桃园的人选未定。目前台面上可能出战者，包括立委郑运鹏、前立委郑宝清、卫福部长陈时中、前副总统陈建仁。民进党还不急着揭底牌。根据选举对策委员会议决，关键艰困选区不办初选，改由党主席、蔡英文征召。一般估计会在6月中才宣布双北与桃园的市长候选人。

另一边厢，号称“超越蓝绿”的民众党也对桃园市志在必得，一场三角战在所难免。立委赖香伶与该党秘书长谢立功将在本月中进行全民调初选，赖香伶被视为大热门。

对国民党而言，赢下桃园市和台北市，是重返执政的两大指标。党主席朱立伦当过桃园县长达八年，去年底的四大公投，国民党在此也拿佳绩，一般认为若能夺回桃园市，朱立伦能掌握进军2024年总统大选的筹码。

台北市议员罗智强上周三在党中央两次劝退不果下，率先宣布参选，身兼该党中央选战策略会报（简称选策会）召集人的国民党秘书长黄健庭以未公开的民调和地方议员的意见，指罗智强“很弱”，因此选策会已排除提名他。

对于罗智强透露主席朱立伦在劝退电话中恫言“鱼死网破”和“不会提名你”，朱立伦回应时表示他“无私无我”，只求让国民党胜选，并坚持通过科学民调、地方协调来征召最强候选人。民众党选战小组召集人蔡壁如也见缝插针，邀请“一级战将”罗智强入党，但已被他婉谢。

国民党在桃园市有三名立委。被指受党中央力挺的三届立委吕玉玲，在内部民调落后于罗智强；也有消息指，选策会实质操盘手“花莲王”傅崐萁不排除竞逐桃园市长。

国民党桃园危机处理引恶评

国民党的处理方式，几乎一面倒地引来舆论和网民恶评，不少年轻党员感叹亲痛仇快，甚至担忧“拆强危机”不单鱼死网破，还会导致百年老党“大船破底”和泡沫化。国民党原已陷入低谷的形象明显再受重创，也让罗智强政治前途蒙上阴影。

时事评论员、文化大学广告学系主任钮则勋教授指出，中壮派战将罗智强若能竞逐桃园市长，能与形象温和、有意参选台北市长的蒋万安形成北桃连线，互相拉抬；再加上新北市强棒侯友宜，当可巩固北台湾选盘，并产生外扩效应。

他认为国民党发生乱局的关键，是朱立伦作为得票不过半的弱势党主席，在没有资源可分配的情况下，“还跟着权力定于一尊的蔡英文没收初选”，舍弃公平透明的初选提名办法。他说，因担心伤感情而舍弃初选是因噎废食，毕竟处理和抚平冲突正是党主席的任务；若始终没拿出客观民调以昭公信，也不给公平竞争机会，将严重冲击党中央的领导力和威信。

钮则勋认为，“中间选民可能也在看国民党的笑话”，作为指标性关键战区，桃园提名危机若无法善后，可能导致“桃园输、台北危、新北惨胜”，拉低该党在全台的选情。

不过，这场提前爆发的危机若处理得当，也未尝不是一个转机。蓝营领袖赵少康和连胜文都已提出建议，大意是协调不成就办初选、公开民调，让竞争者赢得光荣也输得服气。钮则勋说，若朱立伦能放下身段沟通整合，落实承诺“无私无我”，如亲征高雄竞选，并宣示不选2024年总统，专心当个抬轿者或造王者，或能重拾领导威信。

南部深绿区屏东县内斗　台南市长面对强敌

台湾南部深绿区战火先燃，民进党在屏东县长初选激烈厮杀，民调决胜负后炮火对外；台南市长黄伟哲拼连任，民调满意度却低于不满意，国民党战将谢龙介要把绿地变蓝天。

台湾岛最南端的屏东县，24年来都是民进党人当县长，该党三名立委参与了长达50天的党内初选，扫街、拍视频、办活动，最后通过3600通电话民调决胜负，周四由新潮流系立委周春米胜出，代表绿营出征，要当第一位民进党女县长。

三方竞争时被形容“杀得刀刀见骨”，针对“与魔鬼共舞”“引清兵入关”“撕裂民进党”和撒钱拍广告互相指责，但成绩一揭晓，英系对手庄瑞雄和同派系的钟佳滨马上给周春米送上祝福，一个说全力支持，另一个承诺并肩作战，再次展现民进党内斗不留手、斗完齐对外的传统。

这场选战也被解读为新系大阿哥赖清德的胜利，他去年曾为好友钟佳滨写推荐信，实质上却是与现任屏东县长潘孟安一同挺新系“南流”战友周春米，两边都不得罪。

另一个同样由绿营执政24年的台南市，被形容为民进党“捧个西瓜出来也会当选”。如今蓝绿阵营都已提名选将，市长黄伟哲在3月底的《菱传媒》民调中，满意度意外略低于不满意度1个百分点，让国民党战将“龙介仙”谢龙介看到希望。

据观察，谢龙介深耕基层多年，勤于监督也具亲和力，若加上无党籍候选人瓜分绿营票源，不排除创造奇迹。

设计民调的台湾大学政治系教授张佑宗指出，在如此深绿的选区得出这个结果，“可见对政党和个人，已没有绝对的忠诚”，但他认为国民党上届在台南的32%得票率已是天花板，必须往中间靠拢才有望取胜。

政治大学政治系主任陈陆辉教授则指“选战真的很难讲”，如果到时出现对执政不满的氛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对于谢龙介能否在蓝营低迷时“英雄造时势”，台湾民意基金会董事长游盈隆教授受访时认为还有待观察，他形容谢龙介的选情很有趣，但他还是区域性人物，无法与在上届选举在全台掀起韩流的韩国瑜相比。

学者：“最大党”理性不易说服

蓝军认同度长期急速萎缩，绿军维持在高位，白军则要趁势崛起，但蓝绿白都拉不动“最大党”：理性冷漠的中间选民。

长期担任政大选举研究中心研究员的陈陆辉说，去年汇整1万多个样本数，合并所有选研中心的调查后，发现国民党认同度达17.1%、民进党29.7%、民众党6.3%，中间选民45.5%。

他指出，从1996年追踪至今，国民党认同度曾经长期保持在35%上下，但在2016年败选后下滑，2019年香港掀起反修例和所谓的“抗中”大潮后，该党认同度就减半至17%。反观民进党认同度长期维持在25%左右，去年总统选举后达到34%高峰，目前回落但维持在30%的高档。

陈陆辉认为占45.5%的中间选民态度依然最关键，他也以大陆委员会3月委托政大选研中心进行的最新调查结果来说明，目前支持台湾维持现状的民众多达59.7%，远高于支持独立的29.6%和支持统一的5.6%。

他分析以上数据后总结说，“台湾认同并非民进党专利”，抗中也未必是民意主流，反而未来谁能“走到中间、维持台海和平繁荣”，谁就更有机会胜选。

也是东亚民主研究中心主任的张佑宗则说，去年底四大公投投票率只有四成一左右，显示情感对立的政治动员已拉不动“理性冷漠的中间选民”。

他认为这并非坏事，反而展现出民主韧性，因为更多理性选民接受到多元信息，变得更“短视近利”而不“死忠誓诚”，不再把人和政党当神来追随，也避免社会走向情感对立。

张佑宗指出，中间选民投票率并不高，但只要有一半被说服出来投票，就能左右胜负。他们不被蓝绿白标签左右，更重视候选人素质和表现。因此，他认为台湾的选举结果已越来越难预测。

候选人素质对中间选民更重要

民调专家游盈隆则指出，跟四年前的九合一选举相比，国民党面对整体形势更不利，尤其是面对创党才两年多、意识形态具相容性且“具有政治勒索潜能”的民众党。

民众党主席、台北市长柯文哲最近才放话要到全岛抢票仓，游盈隆因此认为国民党除了金门和马祖外岛，“全岛无一选区安全”。

三名政治分析专家都同意，台湾面对“买不起房子、生不起孩子、跳电或能源政策跳票”三大民生治理课题，但会不会在选举期间引发民怨，则要看当时的情境。

学者们一致认为，以地方选举特性而言，若没有重大突发事件，决定票投何方的，估计还是候选人素质与其对地方议题的掌握。

对于最受瞩目的双北战区，学者认为国民党会在完成市议员提名后，在最后阶段才宣布市长候选人，以拉抬选战气势。

一般预料被视为明日之星的蒋万安将代表蓝军出战台北市，面对艰困的“三脚督”（台语，三足鼎立之意）激战，胜负难料。

蓝军民望最高的新北市长侯友宜至今未松口宣布连任，一度引起他将“直攻2024年总统选举”的揣测，受访学者都认为他应该会稳扎稳打，先拼连任保住舞台和资源，选上后也不会主动“落跑”，而会等待党中央的征召，拥有充足正当性才去选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