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之渡

美国首任总统华盛顿六岁时用斧头砍了父亲的樱桃树。父亲发现后，问小华盛顿是不是他做的。华盛顿虽然害怕父亲大怒，但还是诚实地承认自己的错误。父亲看到华盛顿勇敢认错，不但没有责罚，反而赞孩子的诚实“一千棵樱桃树也比不上”。

诚信的价值在今天的社会似乎贬值了。11名准律师在考试中作弊，与其说是单一事件，实则更反映了普遍的风气。《今日报》近期的报道披露，一些大学生承认在疫情期间的线上考试作弊。不仅如此，网购平台上还有人提供论文代写、考试代考的服务，只要肯付费，就有专人代劳。

作弊的动因有很多。一些学生纯粹因为疫情对学习进度的干扰，迫于课业压力才铤而走险。另一些学生对个别科目没兴趣，只是为了满足选课需求才选修，所以不想花费精力，直接找人代劳。然而找人代写作业的做法，久而久之成为一种风气，本来没有这个念头的学生，一想到自己的成绩排名可能因为其他学生的违规而吃亏，觉得自己老实做人没好处，于是也找人代写，形成恶性循环。

但凡有需求，就有供应。从经济效益、资源优化的角度而论，作业代写服务几乎是两全其美的法子。供应方用自己写作业的能力换取报酬，需求方又省了老老实实答题所须投入的时间、精力，而且还不用担心成绩。这和中小学生的家长给孩子报读补习班，希望孩子不落人后，却无形中引发大家争相找补习、加重课业负担，其中的心理反应和社会结果几乎相同。

“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务实的新加坡人多半能认同这点。但钱解决了交差的问题，却填补不了诚信的缺失。上述诸多为作弊开脱的理由即使再充分，也不能为作弊正名。一来这对其他靠自己能力作答和备考的学生不公平，二来也有违学习的意义。

这些道理不难理解，但仍然有学生在权衡之后，选择走捷径，说明社会侧重结果多过于努力的过程。学生不感兴趣，但迫于学位要求不得不选修的课程，在教学和考核设计上也可多考虑如何根据学生的起点，调动学生的积极性。在更广义的层面，选择作弊与否完全取决于一个人能不能抵住走捷径的诱惑，不少显然都没能经得住考验。

故事里的华盛顿如果没有诚实地承认自己的过错，只要没人发现，或许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这世界只不过少了个励志故事而已。有趣的是，一些人曾试图查证华盛顿砍樱桃树的故事，华盛顿故居弗农山庄的官方说法是，这不过是书商维姆斯虚构的故事，为的只是满足在华盛顿逝世后民众对他生平事迹的好奇心。

虽然维姆斯选摘的故事尽可能反映华盛顿真实的人物个性，但一段劝勉世人诚实的故事，到头来也只是虚构，未免反讽。如果当时的读者被告知他们所认定的真人真事未必经得起推敲，不免会感到失望。虚构一棵樱桃树，也许满足了维姆斯和美国民众当下的需求，也或许我们能提出“不管真樱桃树或假樱桃树，只要有教育意义，就是棵好樱桃树”，但若要诚信这棵樱桃树结出累累硕果，最好还是从一开始就不要砍它。

（作者是《联合早报》高级记者 yznam@sph.com.s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