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

吴汉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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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总统普京一再声明没有计划入侵乌克兰几个月后，24日凌晨挥军进攻，让许多人无法理解为何他执意对乌展开“鲁莽和无端的攻击行动”。人们也许须从新现实主义以及欧洲地理环境的视角，理解普京的逻辑。

冷战结束被认为是新自由主义的胜利。国际关系学中的新现实主义派别似乎也败退，他们所主张的观点——安全作为国际关系中最重要的因素，跟着退居幕后。

普京认为西方国家许多行动逐步侵蚀俄罗斯安全　

然而，俄罗斯和普京显然还是非常重视安全。普京认为，西方国家的许多行动逐步侵蚀俄罗斯的安全，即使欧美强调北约是防御组织而非进攻组织，但在他看来，北约东扩等行动是言行不一致。

2014年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和煽动乌克兰东部分离主义分子攻下顿巴斯地区后不久，持新现实主义观的国际关系学者米尔斯海默（John Mearsheimer）在《外交事务》发表文章《为何乌克兰危机是西方的错？》预测，如果西方国家领导人和决策者无法改变视角看待俄罗斯的安全观，乌克兰战争迟早会爆发。

米尔斯海默说，西方的一揽子政策，包括北约东扩、欧盟扩张和促进民主化是对乌克兰问题火上浇油。

冷战结束后，苏联解体，华沙条约组织瓦解，与之抗衡的北约不仅没有解散，反而持续扩张，先后收纳了14个前华约成员国和前苏联加盟国，当时积弱的俄罗斯只能容忍。2008年4月，北约考虑让前苏联加盟国乌克兰和格鲁吉亚加入，美国表示支持，法国和德国则反对，担心此举激怒俄罗斯。

最后北约成员国达成妥协：不展开纳入乌克兰和格鲁吉亚的程序，但对它们的申请表示支持，还宣布“这些国家将成为北约成员国”。

在俄罗斯看来，北约纳入它家门前的两个国家，尤其是欧洲面积第二大国乌克兰，踩到了莫斯科的红线。俄国一家报章当时报道，普京非常坦率地告诉时任美国总统小布什：“如果乌克兰获接纳加入北约，它将不复存在。”

乌克兰也想“脱俄入欧”。欧盟在冷战结束后不断东扩。2014年2月乌克兰亲俄政府倒台前，俄国外长拉夫罗夫指责欧盟试图在东欧创造势力范围。俄国认为欧盟和北约的扩大，尤其是纳入乌克兰，是对其传统势力范围的侵犯。

此外，欧美在世界各地推动民主化，包括乌克兰。2013年底乌克兰暴发亲欧盟示威，导致亲俄总统亚努科维奇倒台。据泄露的电话录音，美国助理国务卿主张乌克兰政权更迭，并希望政治领袖亚采纽克出任总理，后来他确实担任了总理。

俄罗斯因此认定西方插手乌克兰政治，也是普京一再指乌是西方傀儡的原因。此外，民主化对俄罗斯国民的影响，也威胁普京政权。

英国资深新闻工作者马歇尔（Tim Marshall）则在著作《地理的囚徒：10张地图看清全球》中，从地理环境的角度解释俄罗斯的安全观。

俄罗斯虽然横跨欧亚，但人口、政治、经济和文化集中在广袤平坦的欧洲平原。政经文教中心莫斯科地处欧洲平原中央，自古以来易攻难守。

俄国过去500年曾被周边民族和国家入侵，包括蒙古人、波兰人、瑞典人、法国拿破仑、纳粹德国等。

16世纪，俄国第一位沙皇伊凡四世首次贯彻了以攻为守的防御原则。伊凡四世以后的历代沙皇和君主，将俄国边疆向西推至喀尔巴阡山脉，向北推至波罗的海，向南推至高加索山脉、里海和黑海，向东推至乌拉山脉，控制了现今罗马尼亚、乌克兰、白罗斯、波兰、波罗的海三国、高加索国家等土地，最大程度地保障了俄罗斯帝国的安全。这也塑造了历代俄国领导人的安全观。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美苏爆发冷战，苏联领导人模仿先祖，与东德、波兰、罗马尼亚等组成华沙条约组织，确保莫斯科和北约之间有足够的安全——地理上和心理上的安全距离。

此外，俄罗斯缺乏不冻港，北面是北冰洋，东部海参崴距离莫斯科遥远，仅有圣彼得堡和黑海克里米亚的塞瓦斯托波尔，这限制了俄罗斯的力量投射。因此，乌克兰2014年倒向欧洲怀抱时，普京第一时间拿下克里米亚。同样的，普京介入2011年叙利亚内战力挺盟友阿萨德，是要保障俄国在叙利亚塔尔图斯港的海军基地；若阿萨德倒台，俄国很可能失去地中海一个重要的海军基地。

普京要让乌克兰人意识到西方国家不愿出兵保卫他　

马歇尔说：“从莫斯科大公国，到彼得大帝、斯大林，再到现在的普京，每一位俄罗斯领导人都面临同样的问题。不管领导人的意识形态是沙皇专制、共产主义，还是裙带资本主义，港口仍然冻结，欧洲平原依然平坦。”

普京说，他的计划不包括占领乌克兰。莫斯科官方说，计划在乌克兰扶持一个亲俄政权。然而，莫斯科知道，扶持一个傀儡政权不是长远之计。去年8月美国还未撤出阿富汗，塔利班就推翻美国扶持的政府了。前苏联当年在阿富汗扶植的政权，也在苏军撤离后倒台。

普京的另一个目的，也许是让乌克兰人意识到，西方国家从来都不愿出兵为他们抵御俄军。这将迫使乌克兰人民重新思考要继续倒向西方、在俄国和西方之间求取平衡，抑或重投俄国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