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山城

王纬温

edwinong@sph.com.sg

重庆永川区8月8日批准全无人自动驾驶出租车上路载客，是全国首例，意味着无人驾驶出租车在中国迈出普及的第一步。《联合早报》记者上周走访永川试乘，发现无人车驾驶风格相当沉稳，不急不躁；但稍嫌美中不足的是，对前方障碍物相当敏感，踩刹车不太温柔。

有中国西部“火炉”之称的重庆8月开启了“烧烤模式”，让路边等车几乎成为不可能的任务。《联合早报》记者上周走访山城西部的永川区，碰上逾40摄氏度的高温，出行前随手通过手机应用定位召车，数分钟后一辆白色小型运动休旅车（SUV）缓缓驶来，停靠路边后，记者走近隔着玻璃窗往内一看，只见车里空无一人，原来是一辆全无人自动驾驶出租车。

无人车右侧后车门边上装有一个小显示屏，在上面输入召车使用的手机尾号后，后车门的门柄会自动伸出让乘客开门。上车系好安全带，并按下车内屏幕上的“开启行程”按钮后，清亮的机器女声随即播报：“自动驾驶启动完成，祝您旅途愉快”，驾驶座上的方向盘开始转动，无人车以40公里左右的时速驶向预定目的地。

这款无人车8月8日才获永川区政府批准上路载客，是中国首批获发放商业运营牌照的全无人自动驾驶出租车，意味着无人驾驶出租车在中国迈出普及的第一步。同日发放牌照的还有湖北省会武汉市，使武汉和永川成为中国目前允许全无人自动驾驶出租车在公路上提供付费出行服务仅有的两个城市。

此前，中国的自动驾驶出租车上须配备安全员，才能展开商业化运行。永川今年6月已投放10台这类自动驾驶出租车，当时已成为中国西部首个自动驾驶商业化运营的城市，也是继北上广、长沙、沧州之后第六个开放自动驾驶出行服务的城市。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在与其他有人驾驶车共用道路的行驶过程中，无人车驾驶风格相当沉稳，不急不躁，也非常遵守交通规则。不过，无人车对前方障碍物相当敏感，踩刹车也不太温柔，旅途中曾不止一次播报：“被迫紧急刹车，抱歉”，稍嫌美中不足。

这项新的商业化服务由中国互联网巨头百度集团旗下的“萝卜快跑”在武汉和永川提供，是目前唯一获准运营的自动驾驶出行服务平台。去年8月成立的萝卜快跑，目前已在北上广深等地开展自动驾驶出行服务，订单量逾百万，已成为全球最大的自动驾驶出行服务商。

萝卜快跑目前投入五辆全无人自动驾驶出租车，在永川新城区面积30平方公里的范围内运营，路线长40公里，运营时间从早上9时30分至下午4时30分。这些无人车采用新能源，正式上路前曾经过数万公里的道路测试，以保障安全运行。

参与当地智能交通建设的永川大数据产业园企业服务部部长曾建接受《联合早报》采访时说，无人车过去在测试阶段中对障碍物的敏感度更甚而且“一刀切”，“前面有障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直接刹停……以前我们坐这个无人驾驶（车），老是感觉一顿一顿的，体验感很差。”

曾建举例，路上绿植若未及时修剪，只要从路边伸出约10厘米，“（无人车）要么会绕很大一圈，要么就直接停住不走”。

但随着后台人工智能算法的优化，曾建说，无人车目前已能更好地识别路况，“（有的）障碍物是直接可以过去的”。

永川北部、东部和中南部，分别有山路、快速公路和城区路，道路场景丰富，也有利于自动驾驶软件系统在前期封闭道路测试中收集更多信息数据，优化人工智能算法，“前面（自动驾驶）吸收的东西越多，后面（面对不同路况）就会更得心应手”。

对于出租车驾驶座目前仍保留实用性不大的方向盘，曾建笑说：“如果没有了，也许普通老百姓更不敢坐。他会觉得万一应急发生什么事情，连抓方向盘的机会都没有。”但他预期，随着民众适应度提升，相信未来推出的新车型，可能会让方向盘完全走入历史。

永川拥有中国西部最大车路系统

永川与武汉也是继美国凤凰城和加州之后，世界上第二批开放全无人自动驾驶共享出行服务的地方。

百度自动驾驶区域运营部重庆城市经理阮廷川受访时向《联合早报》形容，全无人自动驾驶出租车在中国上路载客具有“里程碑的历史意义”，意味着行业历经前期巨大投入后终于可以开始考虑盈利，形成新的商业模式。

阮廷川指出，相较于美国，中国城市人口密度更高，交通拥堵更频仍，无人驾驶环境也更复杂，“难度不是在同一个水平上……（中国）在更难的情况下取得这种成果，实际上是达到国际高度的”。

为自动驾驶“增加一双眼睛”

阮廷川介绍，永川目前拥有中国西部最大的车路系统，路口连点成网，提供的道路信息相当于为自动驾驶“增加一双眼睛”。该区目前也拥有重庆全市近七成的自动驾驶开放道路，创新布局具前瞻性；百度目前共有27辆自动驾驶出租车及公交车（其中22辆车内配有安全员）在永川公路上运营，规模同样占重庆全市近七成，这些无人车累积的自动驾驶里程高达全市99％，“所以说重庆的自动驾驶看永川”。

百度无人驾驶项目最初以北上广等地势相对平坦的城市为主要据点，2020年扩展至永川后实际上面临不少难题。阮廷川说，团队须克服西南地区独特的山地道路，以及更多样的交通场景，并在前期技术研发、硬件软件、人力等投入很多资源。重庆允许机动车和非机动车共用公路，也为无人驾驶技术带来很大挑战。

阮廷川指出，无人车公路上面对的更多难题，还来自一些不守交规的网约车和外卖小哥，“突然转弯变道非常危险，还有更恶劣的就是逆行”“有些还和我们（的无人车）出现PK的场景，这非常具有挑战”。

他呼吁公路上的驾驶员给予无人车更多理解，共同维护良好有序的交通出行环境及行业发展。

永川大数据产业园企业服务部部长曾建也坦言，无人车早期经常面临永川公路上其他驾驶员开斗气车的行为，包括从前方变道故意阻碍后车通行，有试探无人车灵敏度的心理。但在交通执法部门与驾驶员积极沟通并取得理解后，这种现象在永川“现在已经很少”。

曾建还指出，中国国内目前针对自动驾驶的相关法律尚不完善，永川则是出台相关规章制度并开始试行，避免未来发生交通事故没有法律可依。

阮廷川对永川的探索表示欢迎：“（新的管理办法）会给企业提供比较和谐的政策土壤”。他相信，有关法律法规在实践中会逐步完善。

推动智慧交通惠及民生

百度是中国最早布局自动驾驶的企业，早在2017年就已成立自动驾驶软件平台Apollo（阿波罗），自动驾驶测试总里程目前已超过3200万公里。百度并与永川区政府等合作，2020年9月在永川中心城区建成中国西部首个自动驾驶开放测试与示范运营基地，涵盖城区20平方公里，测试道路180公里，全方位部署5G通信路网，可同时承载200台智能驾驶汽车开展测试。

中共重庆市委书记陈敏尔2020年9月曾在中国国际智能产业博览会（智博会）期间，会见来渝的百度创始人李彦宏，进一步推进智慧交通等试点落户永川。永川大数据产业园与百度则分别成为智慧交通项目的业主方与施工方。

曾建介绍，区政府希望通过推动智慧交通惠及民生，为民众带来更多出行便捷，“无论是无人驾驶、自动泊车，还是公共交通工具选择，以最短的路程，最便捷的方式到达你想要去的目的地。这才是我们智慧交通最初的目的。”

曾建也说，北京、深圳、杭州等地的智慧交通原本走在国内前列，永川则是通过站在前面发达城市“肩膀上”而“少走很多弯路”。“这（试错成本更低）也是我们的一大优势，在后期技术成熟和试点效果推进方面，可能我们会后来领先。”

通过云端接管相隔千里无人驾驶车

尽管萝卜快跑部分无人车上目前已无安全员，但每辆车通过云端都配有“云代驾”，意味真人驾驶员可从云端远程实时接管在路上行驶的无人车，及时应对路上紧急事故。

《联合早报》记者走访百度设在永川大数据产业园的办公室，就看到现场有百度员工坐在驾驶模拟器上，通过云端接管远在北京、相隔千里的一辆无人车。

阮廷川介绍，对于车上无安全员的无人车，公司在示范运营之初其实有派另一部安全车紧随在后，为乘客提供多一层保障，也防范真人驾驶无法从云端接管无人车的情况。但随着技术日益完善，公司将朝未来无须派安全车的方向发展。

比一般出租车和网约车昂贵

萝卜快跑目前使用的第五代自动驾驶车型价格是48万元（人民币，下同，9万7800新元），第六代车型价格尽管大幅下降至25万元，但比网约车车型成本依然偏高，尚缺乏市场竞争力。在永川和武汉的全无人自动驾驶出租车服务，起步价为16元，每公里的里程单价为2元8角，比一般出租车和网约车昂贵，但为鼓励更多人使用，前期价格低至一折。记者当天乘无人车走了五公里路，仅支付2元5角。

阮廷川坦言，目前车队体量小成本确实偏高，但通过实现全中国首个全无人自动驾驶出租车的商业化示范运营，百度能率先形成商业模式闭环，后续一旦开放运营的区域越来越多，公司也将适时调整运力。公司目前计划到2025年将业务开展至中国65座城市，2030年开成100座城市。

曾建透露，永川国资局预计今年与百度完成组建合资公司，明年开始实现全无人自动驾驶出租车对永川新老城区的全覆盖，“另外一方面我们也会往（重庆）主城区覆盖”。

曾建说，政府之前持续引入智慧交通服务民生，但也不可能无限投入，项目后期还须盈利才能形成良好循环。同时，这家合资公司也有抢占无人驾驶市场的企图。“如果我们在永川能把这方面做得很好，我们也有信心把它（无人驾驶出租车业务）铺到整个西南（地区）。”

但他也评估：“如果说要全国铺开，短期内实话实说可能不一定能够实现。但是如果我们能够在重庆取得很好的效果……那复制到别的城市应该也会很好，这也是我们的目标。”

学者：展现重庆开放程度　有利吸引上下游产业集聚

重庆受访学者评估，全无人自动驾驶出租车在永川投入运营，对经济和开放是重大利好，也是智博会举办多年后，让山城民众很有感的高科技服务落地现实生活中。学者也预判，尽管无人驾驶将对交通行业带来“变革性冲击”，但长远而论应该不会重创其他出行行业业者的生计。

重庆大学经济与工商管理学院经济学教授蒲勇健受访时说，重庆作为中国最大的汽车工业中心之一，近年力推智能工业，做大无人驾驶产业也是势在必行。同时，重庆地貌复杂且人口众多，还能为人工智能提供丰富的数据，让无人驾驶算法更精准。

蒲勇健指出，在中美目前高科技竞争中，中国在人工智能方面“基本上和美国是在同一个起跑线上”。他分析，中国比美国更容易获取数据，数据的丰富性也超越美国，预计中国在人工智能和无人驾驶领域更可能取得重点突破。

重庆理工大学MBA中心主任邱冬阳则评估，尽管目前“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但全无人自动驾驶出租车在重庆投入运营展现了重庆的开放程度，有利于吸引包括相关零部件等无人驾驶上下游产业集聚，并推动软环境的建设。

邱冬阳预期，无人驾驶最终可能对出行、快递等行业造成“很大的影响”，包括导致一些工人失业，但相信过程会比较漫长。他也指出，无人驾驶同时还将创造新机遇和其他工作岗位，包括对安全、维修等其他方面行业服务需求也会增加。重庆优先布局，也能积极探索并更好管控未来可能出现的各种问题。“也不要太担心……实际上冲击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蒲勇健指出，随着中国人口增速放缓，未来10年之后劳工成本必然变得更高，届时不仅老一辈司机将步入退休，一般民众教育程度进一步提高，还可能导致更少人愿意投入出行行业。他认为，无人驾驶产业是重庆一项很前瞻的布局，长远能填补劳动力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