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普京决定与高级将领隔着长桌子谈话时，搞特务出身的他已经证明：暗杀别人与战死沙场，毕竟是两种心情。

普京发动的乌克兰战争所隐含的意义极其丰富，值得解读。

这是现代战争中第一次那么全方位将多种科技与经济实力整合作战的试验。战争是在美国主导的策划下设局，这已经越来越清晰。坐镇克里姆林宫的普京按捺不住往里跳，以致被瓮中捉鳖，成为这项超级试验的白老鼠，让整幕戏得以开锣登场，成就美国战略家酝酿出来的超完美风暴。

美国在俄罗斯于2014年并吞克里米亚后，就派兵进入乌克兰，协助重整军事部署和制定作战计划，包括排除传统的大部队作战，改成类似游击战的分散灵活战术，训练并提升乌军作战实力。这与美军近两年在台湾训练国军的情况相当类似。

英国首相约翰逊最近也透露，同样在2014年后，英国已为乌克兰训练超过2万名军人。美英等国所传授的是最新西方战术与作战概念，跟乌克兰继承自苏联时代的战术显然差别很大。

由此可见，美英对俄罗斯的用心并非始于近期。由于对手是核武大国，投鼠忌器，不让乌克兰加入北约是一种现实考虑，但伺机铲除普京，应该也从那时起逐渐成为华盛顿战略家的想定。那须要长期布局。

法德等其他北约大国何时知道这套剧本，外界不清楚。但事情也可能是在去年下半年，当俄军频频演习剑指乌克兰时，被美方的战略分析得出已经箭在弦上的判断，才迅速把想定写成完整剧本，并着手与盟友和国内的科技公司谋划。

至于泽连斯基政府这个主角是何时或有无参与讨论就难说，因为乌克兰军民和土地就是试验场，主角知道的话很可能不愿配合。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当战火一点燃，北约的武器、美国的高科技企业、跨国企业就能迅速配合行动。而经过重新训练的乌军操作先进武器，便使得非常传统的俄国坦克大军无招架之力。北约很快就惊讶于俄军后勤与指挥系统超乎想象的羸弱；原因也很快就分析出来，就是俄军内部长期腐败所致。

就算美方把剧本写好，但战场枪声一响，所有计划都赶不上变化。因为战争有自己的发展轨迹，有太多意外，很难有效精准引导战场节奏。今年清明节前后爆出的布查屠杀案就使得形势大逆转，俄罗斯的国际形象和普京在国内的支持彻底瓦解。再铁杆的国际朋友都没脸帮腔。

至此，北约可能看清楚了普京不敢妄动核武，开始改以攻击性重型武器迅速支援乌克兰，准备在乌东的大决战；同时宣布对普京掌握大量资产的女儿展开制裁。

乌军的反攻会不会深入俄国境内的特定目标，是接下来的观察点；另一个观察点则是俄国敢不敢动用杀伤力更大的化学武器。

应该很少人相信俄军能凯旋班师了，问题只是宣布在5月9日胜利日结束军事行动的普京会如何失败。若败得太难看，他的后果不堪设想。但同样，拜登政府也经不起失败，乌克兰的胜利会在今年美国中期选举为民主党加分；反之则民主党会因为拜登内政和经济上的不济，加上军事无能而付出巨大代价。

在双方都输不起的情况下，显然拜登争取胜利的资源远比普京多得多。

乌克兰国土虽大，但独立30年，没有吸引全球目光的事迹，这场战争何以引起全球持续关注？这是战争隐含的意义之一：发生在富裕与先进的欧洲，而且是二战后第一次大规模战争，引发欧洲人强烈的不安与反感，特别是曾被苏联占领的东欧小国，也刺激了世界主流媒体和舆论。相对于美国在中东国家的战事，甚至非洲国家的相互厮杀，冷热之间所体现的是国际社会目光的偏差与现实。

其次是年龄与科技的各种落差。普京决策层与乌克兰决策层显然是两个世代，双方所利用的宣传工具也反映这点。

俄军武力不够先进与美军支援的先进武器的落差也等于两个世代。普京对帝国版图的眷恋和论述，完全停留在上世纪甚至沙俄帝国开疆拓土的时代，毫无说服力。他也流露与今日国际社会强调尊重主权与国际法的概念格格不入的惊人思维，显见意识底层毫无自由民主概念，与网络民主时代的落差更大。

第三，经济是硬道理，但人民的意志力更是。战争带来的最直接启示当然是“自己国家自己保护”，所以即便已是强大的北约成员，欧洲国家也纷纷增加军事预算。世界其他中小型国家只要力所能及，也都想加强军备。但这一切的基础都是经济实力。俄乌两国都不富裕，乌克兰人均所得只有3000多美元。从两军的装备和后勤，都可以看出攻守双方财力的窘迫。而发展经济，厚植国力，才可以充实军备。

然而这一切都不如人民强大的意志力。

乌克兰人民的战斗意志超出普京和全世界想象。缺乏这股意志，北约再多再好的武器支持，都不能打出现在的局面。

人民保家卫国的意志力从何而来？不是国家富裕与否、语言文化同一与否。有乌克兰人分析，是活跃的公民社会所体现的民主价值，刺激人们义无反顾地要彻底摆脱专制政体的决心。当普京决定与高级将领隔着长桌子谈话时，搞特务出身的他证明自己不懂这一点。暗杀别人与战死沙场，毕竟是两种心情。

最后，正义与不义不是虚幻的哲学概念。当绝大多数国家都同意把俄罗斯驱逐出联合国人权理事会，这已不是北约单方面的阴谋。

如果连国际顶尖黑客都集体袭击俄罗斯网络系统，那只说明这场战争的不公不义，不是谁的偏见。

（作者是《联合早报》高级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