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内望

庄慧良

chuanghl@sph.com.sg

台湾执政的民进党在11月底的地方选举中惨败，至今批评与检讨声最犀利的是资深老党员甚至是创党元老，他们和舆论都将败选原因指向执政傲慢、密室协商违反民主机制，以及新黑金政治盘根错节。民进党准主席、副总统赖清德如何进行改革，重新擦亮民进党“清廉、勤政、爱乡土”的招牌，是他迈向2024年总统大位的试炼。

台湾执政的民进党在11月26日的“九合一”地方选举，仅于21个县市拿下五席县市长，遭逢创党36年以来最严重挫败，退守至北港溪以南，整体选票更比2020年蔡英文拿下的817万张选票，少了343万张票。

败选三周以来，党内多人陆续点出党中央没收初选和黑金、网军等诸多沉痾，但由桃园市长郑文灿负责的败选检讨会议结论却是政策沟通与宣传操作不当，对于抹黑造谣、负面新闻未快速厘清等，被认为反省检讨软弱无力，仍回避问题核心。

“郑文灿就是应该要被检讨的人，他还当败选小组召集人？”民进党创党元老郑宝清向《联合早报》直指，郑文灿有诸多施政弊端，“直到桃园八德羽球馆天花板掉下来时才被掀开”。

在“九合一”选举前，郑宝清因不满民进党没收党内初选，执意参选桃园市长而被开除党籍。他以无党籍人士参选，结果败选。

郑宝清：贪污舞弊太严重下架民进党成社会最大共识

郑宝清指出，台湾没有强而有力的在野党，整个司法系统和检警调等单位、主要媒体都被民进党控制，“包括郑文灿为何会去‘八八会馆’，乃至台南市发生88枪枪击案，明明自己跟黑道挂勾，就只有检警调和司法官不知道”。

所谓的“八八会馆”，指的是台北松勤路88号、由地下兑汇业者开设的高档私人招待所。

招待所正对着台北地标101大楼，内部有餐厅、吧台酒柜、KTV等娱乐设施。台湾媒体上个月惊爆，检警高层与许多政界名人都曾出入“八八会馆”，包括郑文灿。至于台南88枪枪击案，指的是11月10日凌晨，台南学甲工业区一家公司被人开了58枪，8分钟后，民进党籍议员谢财旺服务处兼议员候选人谢舒凡竞选总部也被开了30枪。

郑宝清说：“在这次选举中，下架民进党是社会最大的共识，因为民进党贪污舞弊太严重，选前我深绿的朋友打电话向我道歉，说这次没办法投给我（转投国民党桃园市长候选人张善政），怕投给我无法下架民进党。”

2000年总统大选，以“要向上提升或向下沉沦”为陈水扁胜选发挥了作用的中央研究院前院长李远哲，在这次“九合一”地方选举前，批评民进党二次执政后快速腐化。

标榜“清廉、勤政、爱乡土”的民进党执政八年后，因陈水扁贪污失去政权，遂找当时有“白玫瑰”之称的蔡英文挽回民进党形象。过去14年来除了苏贞昌和卓荣泰共担任三年半主席外，蔡英文在民进党掌权逾10年，并在2016年带领民进党重返执政。如今民进党走到自己的对立面，变成自己过去指责的专制独裁与黑金的“老国民党”。

败选后，不少绿营人士都点出民进党的败选主因是执政傲慢、高层“没收初选”，将征召的特定人选摆错位置等政治误判所致。

陈水扁的前幕僚、时事评论员陈淞山在《美丽岛电子报》撰文提及，外界对蔡英文政府的党政领导决策体系与政治亲信幕僚机制有“小英天下太子灿（郑文灿），洪氏兄弟阿国党（民进党前秘书长洪耀福和弟弟洪耀南、中常委黄承国）”的政治传言，“贪腐、网军、黑道”治台的共犯结构，成为民进党与蔡英文政府挥之不去的政治烙印，“‘乔王当家’、‘黑道干政’与‘新贪腐集团暗黑帝国’变成民进党全面执政的政治标记”。

长期进行民调、熟悉时政变化的民进党前副秘书长、台湾民意基金会董事长游盈隆，在选前三天应陈水扁之邀预测结果，除了金门国民党分裂外，全都准确测中。

他向本报分析指出，蔡英文政府的政治领导危机在这次选举中曝露无遗，她在2020年以817万票大获全胜，接着四大公投案在居于绝对劣势下，花50天全面翻转封杀，台中立委补选，该党以秋风扫落叶之姿彻底摧毁政治豪门颜家，不可一世，于是得出结论——关关难过关关过。“他们一直沉浸在这样的氛围里面，所以这次选举完全不讲理念，以为可一扫2018年败于‘韩流’的奇耻大辱……怎会愚蠢至此？”

前党员：若靠密室政治民进党2024仍会被唾弃

民进党向来是派系共治，为何过去大鸣大放的民进党派系也不说话、没有内部制衡力量，这也是外界疑惑的地方之一。

对此，民进党前主席施明德在脸书写到，他认为民进党如此惨败的原因之一是候选人没有“照步来”产生，几乎都是在总统官邸把各派系头头找来，一起搓，一起乔，各派系雨露均沾，结果人选却遭民众唾弃；惨败后，总统官邸又传出各派系的“搓声、乔音”，不知反省改过，各派系仍要雨露均沾。

郑宝清批评，密室政治的做法始于蔡英文，“她的口头禅就是大家坐下来谈，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去的”。

2019年宣布退党的游盈隆也对本报说：“党主席常说大家坐下来谈，这块新潮流，那块正国会、苏系等，分好后，洪耀福的口头禅就是‘一致、一致，大家对外都一致，大家都分到了’，就是‘肉桶政治’，英系先拿台北市，桃园给林智坚……就没收初选，所以官邸很忙。2016年以来都是这样，道德不重要，2018大败后也是到官邸开会去乔，并未真正反省。”

这些前党员都强调，民进党应遵循民主机制，先进行党内初选，不要害怕竞争，民进党一定要能承受得起有意义的竞争，难免会有撕杀过程，但能展现党的活力，若再靠密室政治模式，2024年仍会再被人民唾弃。

赖清德如今是民进党准主席，也将是民进党2024年总统候选人。由于与蔡英文有心结，赖清德这几年来长坐冷板凳，结果反而是在这次选举中没有受伤的党内大咖。但蔡英文还有一年多任期，仍不愿放权，赖清德要如何让民进党振衰起敝，尤其是在“蔡苏体制”不变下，重拾民众对民进党的信心？

赖清德告知要参选党主席蔡英文给“祝福”

郑宝清认为，赖清德只有去承担、去改革，宣誓回到建党的精神和核心价值，得到社会支持才可能胜利；若否，即使被提名，2024年也不会当选。

赖清德目前最大的阻力就是蔡英文等人，“赖必须去沟通协调，伤皮、伤肉没关系，挖掉脓疮，不伤骨头即可”。

游盈隆则提醒，蔡英文在被赖清德告知要参选党主席时给了“祝福”两字，“在台语而言，祝福是有风度的表达不同意”。

“副总统在总统因败选辞党主席后去争取党主席位置，是很严重的事，未来副总统兼党主席，这是宪政运作很大的问题，若与行政部门意见不合，听谁的？若触犯行政权，那就是权力冲突。政治人物要善于顺势，利用民气改革腐败堕落的党”。

内阁改组变数多　民进党陷信任危机

2018年台湾“九合一”地方选举，执政的民进党因前高雄市长韩国瑜掀起的“韩流”大败，时任行政院长的赖清德不受蔡英文慰留，坚持负起政治责任请辞；四年后民进党更一败涂地，经常斥责立委、被评为最傲慢的现任行政院长苏贞昌却以稳定政局为由，接受蔡英文慰留。

民进党败选后，蔡英文曾属意桃园市长郑文灿接任党主席，甚至阁揆，但郑文灿的硕士学位因论文抄袭被台湾大学取消，计划告吹。

苏贞昌后来约见郑文灿，传出可能安排郑接任副阁揆，此外即将卸任屏东县长的潘孟安不是入阁，就是接任未来党主席赖清德的秘书长。为巩固权力，蔡英文不排除仍会留任苏贞昌。

台湾民意基金会星期四（12月15日）公布民调结果显示，53.2%民众认为苏内阁应该总辞，不能拖到明年，反映主流民意对蔡政府迅速落实责任政治的期待和要求。

但内阁改组除了蔡英文主观意志外，“论文门”也是变数之一。

前新竹市长林智坚未能及时为论文抄袭案道歉停损，蔡英文又下令党公职力挺林智坚，加上郑文灿和民进党立委蔡适应的硕、博士学位也在选后被台湾大学和台北大学撤销，这一连串的论文事件，如民进党立委范云所言“已经造成许多知识界和年轻世代对民进党的信任危机”。

明星中生代栽在“论文门”

林智坚和郑文灿都是国安局长陈明通在台大国家发展研究所任教时指导的学生，原先都被评为五星级市长，前者被视为明日之星，后者更有问鼎总统大位的潜力，都栽在“论文门”。

再者，陈明通指导的173名学生中有不少绿营民代和机要等，蓝营已把包括潘孟安等可能入阁者却不对外公开的论文借出来“翻阅”，预备在内阁改组时引爆这些未爆弹。

2018年，包括苏贞昌等败选的县市长候选人尚可组成“败选者内阁”，这回“论文门”葬送一票民进党中生代，使得内阁改组难上加难。

民进党这次败选源头在桃园，郑文灿坚持找林智坚到桃园参选，林智坚又指定其新竹接班人沈慧虹，未经初选的决策让党内人士不服，以至于衍生郑宝清执意参选及林智坚论文被知情者爆料给蓝营，灾情扩及绿营“国师”陈明通等人。

台湾民意基金会董事长游盈隆向《联合早报》指出，一切都是私心自用，破坏初选制度所致，郑文灿凭什么指定接班人？败选后还主持败选检讨会议，学位被撤销还积极运作要选党主席，“有美好未来的政治人物，在养成过程有这样的行为，不但不觉得是丑闻，还辩称政治归政治，学术归学术，这样的人去承担大任，对国家一定是灾难，幸好选民以选票证明台湾的民主仍正常运行”。

选举前后，郑文灿的五星政绩陆续因桃园八德羽球馆天花板掉落、总图书馆漏水等工程被检验，他被曝曾出入台北信义区的八八会馆，被蓝营指控他涉嫌护航八八会馆开设人、跨国洗钱案主嫌郭哲敏，与郭哲敏炒作桃园农地牟利有关，相关事证尚待检调清查。

前内政部长徐国勇等英系人士与郭哲敏的关系因选前出现的一张照片炒得沸沸扬扬，警察大学前校长陈檡文数年前出入八八会馆的影带也被流出，社会观感极差，直至选后陈才“被请辞”。

如何处理黑道中常委考验蔡英文政治智慧

民进党立委何志伟和退辅会副主委李文忠还公开点出，民进党中常会有一位黑道中常委，民进党攻击国民党黑金还能取信于人吗？亲绿的《自由时报》都写评论，要求黑道离开中常会。

被点名的黑道中常委正是蔡英文重用的黄承国，黄承国则主动要求党中央即刻成立调查小组，以正视听，回应社会要求。

在赖清德上任党主席前，如何处理自称是好人的黄承国，也考验蔡英文的政治智慧。

选前在台南发生的88枪治安事件涉及绿营金主、民进党前中执委郭再钦，迄今仍无进展。据报道，这和当地光电利益有关。

郭再钦与民进党籍台南市长黄伟哲关系良好，八年前涉及的21亿（新台币，近1亿新元）炉渣案，近日因绿营黑金挂钩争议被起诉。

在野国民党台南市长候选人谢龙介直指黄伟哲被外围势力控制，郭再钦就是“台南的其中一个地下市长”。

“绝对权力使人绝对腐败”郑宝清说，他希望赖清德接任民进党主席后，能恢复创党的精神与核心价值，否则接下来的嘉义市长和立委补选都会失败，这一败可能要败到202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