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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纬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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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今年出现40年来最严重的通货膨胀，严重威胁拜登政府11月中期选举选情。受访学者一致认为，拜登其实并不热衷于维持对中国的关税战，国内高通胀提供了最好的下台阶，让拜登政府能在不背负对华示弱的骂名下，名正言顺地取消部分关税，结束中美经贸数年来的“双输”局面。

美国今年出现40年来最严重的通货膨胀，严重威胁拜登政府11月中期选举选情。美国总统拜登本月10日向全国发表讲话时，表示解决通胀是他的“首要之务”，透露白宫正考虑降低、甚至“完全取消”特朗普时代对中国输美商品加征的惩罚性关税，以降低美国市面上商品的价格，这意味着长达四年的中美贸易战有望走向落幕。

受访学者一致认为，拜登其实并不热衷于维持对中国的关税战，国内高通胀提供了最好的下台阶，让民主党政府能在不背负对华示弱的骂名下，名正言顺地取消部分关税，结束中美经贸数年来的“双输”局面。

过去四年里，“抗中”已固化为美国主流民意和国会两党共识，拜登去年初入主白宫后，基本沿袭特朗普政府的对华贸易方针，维持贸易战期间对价值约3700亿元（美元，下同，5133亿新元）的中国商品实施的7.5％至25％惩罚性关税。拜登今年1月中还曾在白宫记者会上说，解除这些关税为时过早。

美国商务部普查局今年2月公布数据，显示去年与中国的货物贸易逆差扩大14.5％，达到3553亿元，是2018年创下4182亿元纪录以来的最大逆差。中国过去两年也仅完成采购2000亿元美国商品目标的约六成，未如期兑现中美2020年1月签署第一阶段贸易协议的承诺。

美国贸易高官为此不断放话，表明对中国的耐心正消失殆尽，甚至扬言追责，一度让外界猜测两国贸易摩擦可能重新升高。

美国通胀重创拜登政府民望

同一期间，受消费需求强劲、供应链瓶颈持续、薪资上涨、货币政策过度宽松等叠加影响，美国通胀连月攀升。随着俄乌冲突2月底爆发冲击国际能源和粮食价格，美国消费者物价指数（CPI）在3月再创新高，同比增加8.5％，为1981年底以来最严重，重创拜登政府民望。

中通社引述中国人民大学商学院教授陈甬军分析，美国目前的高通胀是成本推动型、需求拉动型两种通胀交织所致。

陈甬军指出，特朗普时期对华商品关税增加，商品在售卖时相应提价，引发成本推进型通胀。拜登时期为应对疫情，则是大放水发补贴导致货币贬值，拉大消费需求和购买力；但商品总量未增加，由此推高了单价。

拜登政府今年3月才首次有针对性地对一些中国商品进行关税豁免。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当月宣布，重新豁免对352项中国进口商品的关税至今年底，其中包括工业零组件、汽车部件、化学物及消费品。

新加坡管理大学李光前商学院副教授傅方剑接受《联合早报》采访时指出，拜登政府实际上是向美国企业征求意见后，才宣布3月那轮的关税豁免。

傅方剑说，敢于跟中国打贸易战一直被共和党标榜为特朗普政府的主要政绩之一。拜登其实并不热衷于维持对华关税战，但因担忧被共和党和选民贴上“对中国让步”的标签，迟迟不取消关税。

拜登政府核心成员在对华贸易的态度上，近期也开始有放软的迹象。

美国财长耶伦、负责世界经济事务的白宫国家安全副顾问辛格4月下旬都曾说，美国正仔细审视对华贸易战略，考虑减少对中国自行车、服装等非战略性商品的关税，以降低通胀。

尽管不认为降低惩罚性关税是平抑通胀的关键，白宫内外经济师都认为，这是为有效削减成本可采取的主要措施之一。

拜登本月10日也说，正在研究取消中国商品关税会产生什么积极影响，目前“还没有做出任何决定”。白宫前新闻秘书普萨基则向媒体透露，未来几周可能会有更多关税相关消息。

学者：能够避开被批对华软弱

光谷自贸区研究院院长陈波教授向《联合早报》指出，拜登政府明显低估通胀长期化的问题，目前可能迫于无奈才开始考虑调整对华贸易方针。

他说，高通胀目前已成为美国国内“最大的政治”，但也帮助白宫找到下台阶，降低贸易战的高分贝。拜登以抗通胀之名，顺势取消不敏感的中国消费品关税，“政治压力就会很小”，相信能被国会两党和民众接受。

除了高通胀，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拉惹勒南国际研究院副教授李明江受访时也说，拜登目前同时面临对华负面民意的压力。支持“美国制造”的美国跨党派非营利组织“繁荣美国联盟”上月公布的民调显示，绝大部分受访者依然赞成对中国加征关税。

但李明江认为，通过取消部分中国商品关税缓解通胀、在选举上加分，也将能够避开被共和党批评对华软弱在民意方面失分。

特朗普政府自2018年6月至隔年8月，先后对中国发动三轮加征关税行动，涉及500亿元、2000亿元，以及1200亿元的中国输美商品。其中每年对价值500亿元中国商品加征25％关税的两项行动，将分别于今年7月6日和8月23日到期。

美已启动加征关税复审程序中美可能进入新一轮讨价还价

美国本月3日已启动对加征关税的复审程序，意味着中美贸易团队可能进入新一轮讨价还价过程。

光谷自贸区研究院院长陈波判断，第二轮和第三轮涉及约3000亿元中国商品的惩罚性关税，应该会被拜登政府取消或大幅降低，其中包括消费品以及美国企业对中国供应链依赖度更高的工业品、零部件、中间品等。

但他预期，被白宫认定涉及国家安全、对美国国内产业有重大冲击的中国商品，惩罚性关税应不会取消。这包括最早一批被美国加征关税的500亿元中国商品，涉及钢铁、化工、太阳能板等，因为它们被指受到中国官方大量补贴，存在不公平竞争。

与此同时，美国也会要求中国配合，对价值1100亿元美国输华商品取消绝大部分加征的关税。傅方剑相信，中国届时可能释出一些善意，跟进下调美国输华商品的关税。

中国外交官近期加大对美劝说力度

香港城市大学法学院教授、中国法与比较法研究中心主任王江雨受访时说，自中美签署第一阶段协议后，贸易战实则已沦为美国内政议题，中国基本上“按兵不动”，既不撤销对美国输华商品加征的关税，也并未与美国展开这方面的博弈对抗。

中国外交系统近期则加大对美劝说力度。

中国驻美大使秦刚4月底在《福布斯》专访中，就公开呼吁美国政府重新考虑并尽早取消对华加征的关税，并搬出数据指出，美国公司已因此损失逾1.7万亿元，美国家庭每年开支还增加了1300元。

秦刚也为中国辩护，称中国已履行第一阶段贸易协议全部有时限的义务，“我们已经做了很多”。他同时警告：“如果美方还想继续（贸易战），不知道是否做好了承受更多损失的准备，但中方不得不奉陪。”

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李明江副教授认为，尽管中国官方目前有很多鹰派的政策论述，表明要和美国进行斗争的决心，但本质上仍有比较强的愿望要稳定对外、尤其是对美对西方国家的关系，以更好把握经济战略发展机遇期。

“尤其是过去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矛盾和冲突之后，中国这方面的意愿可能更强了，而且是在国内经济压力比较大的时候。”

对华科技战不太可能有调整

至于取消关税会否提供中美改善关系的契机，李明江评估，贸易战是中美关系一大挑战，美国如做出一些积极改变，“会有利于中美整体关系一定程度上的稳定，也会创造一个条件，使中美接下来在一些经贸方面的分歧进行更多的对话”。

王江雨则认为，美国若取消部分关税，并非向中国释出善意。他指出，中美激烈对抗局面已经形成，美国还在其他领域变本加厉地对华实施经济封锁和制裁，希望停止对华技术转让及两国技术合作，“中美关系改善的基础是不存在的”。

美国本月再度将外交焦点投向中国，国务卿布林肯原计划5日发表演说，阐述拜登政府的对华政策，但因确诊冠病推迟。美国也连日释放可能加大打人权牌、升级中美科技战的信号。

彭博社引述消息人士披露，白宫正考虑以侵犯新疆穆斯林人权为由，对已受美国限制的中国科技企业海康威视祭出前所未有的制裁，将其列入美国财政部更严厉的“特别指定国民和被封锁人员”名单，可能导致该公司全球业务受到制约。

制裁也预告美国正进一步利用在全球金融体系中的主导地位打击中企，加剧中美关系紧张势头。

李明江分析，拜登对华政策的核心与基本面已然固定，即要跟中国搞战略竞争。取消降低关税仅是为了国内选举，而非有意调整对华政策、改善对华关系，“（对华）科技战这些不太可能有任何的调整”。

李明江也指出，拜登执政一年多来，在制裁中国企业上实则比特朗普政府加大了力度。他预期，中期选举未来数月进入关键阶段时，拜登可能在一些领域对华采取更多对抗性措施，加大制裁中企，以便向选民交代。

新加坡管理大学李光前商学院副教授傅方剑则说，拜登未来不会再把对华战场设在关税战，“这个坑他（美国）已经跳进去过，知道这个搞不定中国，所以肯定不会在这个上面跟中国纠缠”。

不过，拜登政府势必转移阵地，在别的、自认有优势的地方跟中国较量，同时还会继续拉动亚太盟友对华集体施压。美国也可能继续在芯片供应让中国被“掐脖子”，让中国发展滞后。

陈波也指出，降低贸易战烈度不仅有利美国经济，也有助白宫在政治上加大对中国的遏制和打击，在人权民主等意识形态问题上让西方国家跟随其后，“就不会再出现贸易战这样一个尴尬的情况，中美之间打贸易战，剩下的盟友全在旁边看”。

白宫内部罕见分歧取消关税之路并非一马平川

不过，拜登目前也面临白宫内部罕见的分歧和激烈辩论，取消关税之路并非一马平川。

路透社本周引述消息人士披露，美国财长耶伦是希望削减关税的官员之一，但美国贸易代表戴琪则希望维持征税，以制定更广泛的中国贸易战略，保障美国就业和应对中国在全球市场的行为，甚至可能加征新的战略关税。

李明江分析，拜登核心团队成员意见不一，实际上反映出官方机构之间所持的不同立场和利益；作为财长的耶伦当然乐见通胀下降，“她这方面的政策压力就会小一些”。戴琪作为贸易代表，追求的则更多是政策战略方面的利益，“希望利用关税还有其他美国对华经济针对措施，作为讨价还价的政策工具”。

但李明江指出，近期主张取消、减少对华关税的声量不断上升，高通胀也是左右中期选举选情的非常重要因素，拜登最终取消减少关税的可能性比较大。

学者：中国不可能配合俄消耗美国

有分析认为，俄罗斯目前计划在乌克兰打长期消耗战，反过来以高通胀拖垮对俄发起制裁的美国及西方国家。

中俄关系“上不封顶”的情况下，中国会否就此配合俄罗斯？香港城市大学法学院教授王江雨认为，这是经济上的阴谋论，通过高通胀搞垮西方仅是虚无缥缈的目标。

他指出，中国也须兼顾自身利益，包括继续融入国际经济体系、不与西方脱钩，同时要扩大出口，“因为出口涉及到中国的外汇收入，很多人的生计问题，不可能因为这个去配合俄罗斯。”

新加坡管理大学副教授傅方剑也认为，中国目前经济下行压力巨大，不会在对美出口问题上意气用事，刻意用这种方式来对付美国。

“如果中国这么干的话，就跟特朗普一样傻。因为在推高美国通胀的同时，自己的工厂都关掉了，好多人就要失业了。这对中国的打击可能比美国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