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特稿

苏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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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总统普京今年2月下令俄军攻入乌克兰时，应该没料到会遭遇乌军的顽抗。持续了近四个月的战事至今仍胜负难分，芬兰和瑞典又正式申请加入北约，要防止北约东扩的普京如今是两头不着岸。美国总统拜登说，担心普京没办法让这场战争收场。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普京是否会拿出最后的杀手锏，以核武器向北约宣战？

社交媒体平台推特最近流传着一张伪造的照片：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把写有“北约年度招募员奖”的旗帜颁发给笑容满面的俄罗斯总统普京，借此嘲讽普京为北约“招募”了两名新成员。

刚过的周三，芬兰和瑞典正式提交加入北约的申请，宛如给希望防止北约东扩的普京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2月24日，俄罗斯挥军入侵乌克兰时，普京抬出的其中一个堂皇理由就是要防止这个前苏联共和国加入北约的军事联盟。

结果，原本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基辅的俄军，却硬碰上了全民皆兵的乌克兰筑起的铜城铁壁，最终不得不放弃基辅，转而把军力集中在乌克兰东部。

乌军的顽抗令俄军在乌东地区的攻势进展缓慢，俄军多名高级将领阵亡，黑海舰队旗舰“莫斯科”号更是在4月中旬被乌军导弹击沉。

乌克兰尚未降服，普京如今还把芬兰和瑞典这两个多年来维持军事中立的国家推向北约怀抱，让俄罗斯进一步陷入安全困境。

芬兰和瑞典加入北约意味着，俄罗斯失去了与西方之间的缓冲区，俄罗斯与北约国家的陆地边界长度将增加近一倍，它在波罗的海地区和北极地区将处于北约国家包围之中。

瑞典是海上强国，芬兰是陆地强国。瑞典海军的主力为五艘可用于海岸防御的隐形“维斯比”（Visby）级轻型护卫舰。这支现代化部队还有五艘潜艇、11艘小型登陆舰、七艘布雷艇和15艘物流支援舰艇。

芬兰则拥有672套现役火炮系统，最近还订购了64架F-35战斗机，取代原有的F／A18大黄蜂战斗机。

芬兰瑞典申请加入北约军事实力如虎添翼

申请加入北约后，芬兰国防部还宣布，芬兰和瑞典将加强两国在国防采购方面的合作，共同购买便携式枪支和反坦克武器，以提高两国关键国防设备的可用性。

两国加入不仅会让北约的军事实力如虎添翼，也具有重要的地缘政治意义。瑞典入约意味着在波罗的海的哥得兰岛（Gotland）今后将为北约所用，这将让北约得以控制通往芬兰湾的路线，东南方向通往俄罗斯飞地加里宁格勒整整300公里的海上航线也在北约掌控之中。波罗的海将变成准内海，北约可在发生任何敌对行动时封锁俄罗斯的波罗的海舰队，俄罗斯在波罗的海和北极地区的活动将进一步受到掣肘。

拉脱维亚外长林克维奇斯直言：“波罗的海将因此成为北约的海。”

爱沙尼亚驻北约大使卢伊克也说：“芬兰和瑞典加入北约将为整个波罗的海地区提供额外的安全和稳定，让盟军更好地与波罗的海国家接触。他们还可以加强北约在该地区的威慑力，尤其是在海空领域。”

普京无意中促成北约与芬兰和瑞典之间的美事，颠覆了北约北部边界沿线与俄罗斯的力量对比，他会否为了扭转劣势，拿出最后的杀手锏，以国家面临生存威胁为由而诉诸核武器呢？

新加坡国立大学政治系副教授黄奕鹏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表明，俄罗斯动用核武的可能性不大。他说：“自1945年以来，就没有国家用过核武器……如果普京真的这么做，他将因为成为欧洲第一个使用核武器的领导人而在史册上遗臭万年。他也肯定会进一步推高乌克兰的民族主义情绪，让乌克兰与俄罗斯渐行渐远。普京一直认为乌克兰是俄罗斯的一部分，他不会想这么做。”

瑞典国际事务研究所斯德哥尔摩东欧研究中心分析员乌姆兰德（Andreas Umland）则认为，可从两方面来解读俄罗斯动用核武器的可能性：一是在乌克兰境内小规模地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二是对北约成员国使用核武器，也就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

他告诉《联合早报》：“俄罗斯可能会在某个阶段，为了取得某种令人满意的战绩而在乌克兰境内使用核武器，例如战术核武器，这是不能排除的。

“但针对北约使用核武器，我认为那不太可能发生。俄罗斯官方控制的社交媒体一直积极在宣传要对西方使用核武器，但我认为这只是心理战术，希望能吓阻西方停止为乌克兰提供重型武器。”

然而，不使用核武器，普京手上没剩多少王牌。乌姆兰德认为，普京基本上已经不可能通过常规战争取得胜利。

他说：“即使是小规模使用核武器或是出动其他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他要付出的政治代价也很高。他可能让世界各地迄今为止保持中立的亚洲、非洲和拉丁美洲国家开始疏远俄罗斯，他们将认为会难以继续与俄罗斯打交道或合作下去。”

黄奕鹏也说：“我认为普京已经几乎用尽他能使用的手段：散播虚假信息、宣传、网络袭击、能源……他所剩无几的选择或许包括刺杀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让乌克兰陷入混乱，但如果西方国家因此做出军事干预，这也可能引发更大规模的战争。”

对于俄乌战争最终会如何收场，受访学者都认为难以预测，但黄奕鹏认为，这场战争不太可能像叙利亚、阿富汗或是越南战争那样，成为一场旷日持久的噩梦。

他指出，叙利亚、阿富汗和越南战争都起于一个军事超级强国到一个遥远小国发动战争，因此面对当地人民的顽抗。乌克兰则曾经是苏联的一部分，对俄罗斯打仗的方式非常熟悉，“在很多方面，这几乎算是一场内战，交战双方都非常熟悉彼此”。

尽管如此，黄奕鹏相信，俄乌战事还是会拖上一阵子，直到其中一方能取得较具决定性的军事胜利，双方才可能坐下来为和平协议进行谈判，但这会是另一个艰难的过程。

他说：“俄罗斯会希望取得乌克兰东部讲俄语地区的控制权，以挽回一些颜面；乌克兰则希望俄罗斯承认乌克兰拥有自行决定国家政策和未来，包括加入北约或欧盟的权利，双方必须在这当中找到中间的平衡点。”

北约扩张之路

1949年成立的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是一个防御性军事联盟，12个初创成员国包括美国、英国、加拿大和法国等。

北约当年成立的目的是为了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对抗俄罗斯在欧洲的扩张，遏制东欧的苏联和共产主义势力。各成员国同意，如果任何一方遭到武装攻击，其他成员国必须伸出援手。

1991年苏联解体后，与北约对抗的苏联华沙条约组织解散时，北约共有16个成员国，但北约所扮演的角色一直是各方讨论的焦点。许多外交政策专家认为，西方领导人应该建立一个新的安全框架，以重新定义与俄罗斯的关系。

1994年，北约与俄罗斯以及30个欧洲国家签署了“和平伙伴关系计划”（Partnership for Peace），但对于这是替代北约的方案，还是成为北约成员国的途径，各方存在分歧。

北约一直都维持“开放门户”的政策，坚持各国拥有是否加入北约的决定权。

自1990年以来，北约已完成了五轮扩张，把一些原苏联国家和前华沙条约国家纳入旗下。

■第一轮：1999年，原华沙条约成员国波兰、匈牙利、捷克加入北约，让北约防线向东推进了700至900公里，人口增加6000万。

■第二轮：2004年，北约展开成立以来规模最大的扩张，吸纳了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保加利亚、罗马尼亚、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亚七国。其中，爱沙尼亚、拉脱维亚和立陶宛这三个波罗的海国家的加入，阻拦了俄罗斯通向欧洲的通道。

■第三轮：2009年，北约首次纳入阿尔巴尼亚、克罗地亚这两个西巴尔干国家，改写欧洲地缘安全格局，进一步挤压俄罗斯的安全空间。北约此时已有意吸纳乌克兰，但由于俄罗斯出手反制，让乌克兰的入约计划搁浅。

■第四轮：2017年，黑山加入。

■第五轮：2020年，北马其顿加入。

五轮的扩张行动让北约成员国增至30国。如果周三提交申请的芬兰和瑞典最终也加入北约，北约成员国将增至32个，俄罗斯则被逼到了墙角，处于被包围状态。

普京失去国际信誉与民意

“战争招之即来，却非挥之即去。”（Wars begin when you will, but they do not end when you please.）

这是16世纪意大利政治家兼外交家马基雅维里（Niccolo Machiavelli）撰写佛罗伦萨历史时提出的观点。对俄罗斯总统普京来说，这句名言正印证了他目前的困境。

2000年当选的普京，有着与前任耶尔辛截然不同的形象。耶尔辛在位时与时任美国总统克林顿维持着热情友好的关系，普京在外国领导人眼中却是高深莫测的。

美国前总统小布什在2001年首次与普京会面时曾试图与他建立良好的个人关系。小布什过后形容：“我看着这个人的眼睛，发现他非常直率和值得信赖……他是致力于维护国家最大利益的人。”

诚然，普京后来以行动证明了他维护国家利益的坚持。2008年，受邀参加北约峰会的普京发现，北约领导人正在讨论让格鲁吉亚和乌克兰加入北约的事项。他过后即向小布什阐明，乌克兰不是真正的国家。

同年8月，普京挥军南下格鲁吉亚，击溃了接受过美国培训的格鲁吉亚军队。西方专家说，俄罗斯从这次入侵行动吸取了经验，随后提升了装备，让军队转型为一支专业部队。

2014年，俄罗斯派兵进入乌克兰吞并克里米亚。时隔八年，食髓知味的普京再次下令进攻乌克兰，没料到却无法像前两次那样轻易尝到胜果。

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在战争爆发初期时曾断言，普京的目标不只是乌克兰，他最终希望进一步控制周遭国家，重现冷战时期的苏联帝国。

即使无法重建苏联帝国，这名“现代沙皇”也希望在曾经属于苏联的邻国周围重新确立势力范围，至少确保这些国家维持中立。

斯德哥尔摩东欧研究中心分析员乌姆兰德认为，普京如今显然得不偿失。他说：“俄罗斯在世界政治中的分量将下降，它付出的社会、经济和政治成本庞大，甚至促成了西方的整合，让欧盟的东西欧成员国更为团结。”

国大政治系副教授黄奕鹏则指出，经历了这场战役，俄罗斯失去了国际信誉，也失去了俄罗斯人民的支持。他说：“普京失去了海外俄罗斯人才的支持，他们如今都陷入尴尬，无法相信自己的国家会对另一个国家发动战争。至于俄罗斯国内支持战争的人，他们都对过去两个多月蒙受的损失感到吃惊，原本以为可轻易获胜的战争如今停滞不前，我想这些人对普京的支持也开始减弱。”

对于俄罗斯是否是俄乌战争的最大输家，黄奕鹏说：“我认为输的是普京，而不是俄罗斯。他加速了俄罗斯的衰退，无论最终战争如何收场，我不认为他可以继续执政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