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安:马国新村申遗惹恼了谁?

时间:2024-04-01 07:45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新闻归类:观点评论

陈春安:马国新村申遗惹恼了谁?

曲解历史往往是各民族之间的通病,但有一段历史却不能曲解,也不能忘记:英殖民为了方便统治,曾将华巫印三大民族分而治之,导致三族一直无法融洽相处,互相包容。这或许是在新村申遗课题上产生裂痕,无法有共情、共理的原因吧!

马来西亚“新村申遗”风波,看来一时还不能完全平息。事缘房屋及地方政府发展部长倪可敏提议向联合国教育、科学及文化组织申请将马国的华人新村(有七大新村)列为世界文化遗产,这项提议在马国炸开了锅,使得倪可敏一时成为被斥责、批判的对象。

何以一项简单的申遗,会演变成炮声隆隆的政治风暴呢?新村究竟是什么东西?何以如此敏感?不得申遗?生活在马来西亚的华人,几乎都与新村沾上一点关系。新村是1948年至1960年英国殖民地政府实施紧急状态,而制造出来的“集中营”!新村见证了马国在国际冷战情势,以及马共时代的沧桑历史记忆。因为要抵御马共的骚乱,斩断人民与马共的联系,英殖民者把森林边缘与乡村地区的华族居民,全驱赶到所划定的新村栖身,并严加监视、管制、配给粮食、没收武器、限制活动,以免他们成为马共的同情者、资助者。高峰时期,马来半岛共有613个新村,目前只剩下400多个。

那干嘛要给新村申遗?申遗又是怎么回事?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宗旨,申遗是为了“促进教育全球发展,保护文化多样性,以及建立和平且包容的知识社会”。

若申遗只是“保护文化多样性”“强调和平与包容”,到底惹恼了谁?竟然招来排山倒海的反对声浪,可谓莫名其妙,荒谬透顶。巫统总秘书阿斯拉夫先发难,“新村申遗间接影响马来土著的地位,甚至可能违反了联邦宪法”,巫统主席阿末扎希、署理主席莫哈末哈山、最高理事阿末马斯兰都持反对立场。巫统的阿都哈林更呛声:“这是个不合理的想法,而且对国家繁荣稳定没有任何帮助与价值,只会引起种族矛盾与种族敏感。”在野的土团党袁怀绍也质疑倪可敏申遗的动机。马国回教徒连线(ISMA)也反对申遗的提议,并促请团结政府“将倪可敏撤职”。

在野党议员的批评越来越激烈,一个议员甚至咄咄逼人提问:“许多新村设立,是为了涉及共产主义的群体而安置,如今为何继续保留?共产主义思想是否仍然萦绕在这些新村?”这完全是颠倒黑白。甚至有极端政客诬蔑,指为新村申遗是企图美化马共,合理化那段马共斗争的历史。

马国华人不敢指出一些极端政客的历史观出了什么问题,但有必要深一层挖掘,何以人们对新村的理解出现两极化。马来族对新村的史观固然有问题,但并非完全无中生有。查阅紧急状态的新村历史与居民结构,大部分是“勤恳、纯良、和善”的老百姓,但也出现马共同情者,甚至是马共地下工作者,为马共提供情报、粮食、医药品。然而,说普遍的新村人民是“集中营”的受害者,也非夸大。尤其在英殖民统治时代,紧急状态时期,英军污蔑新村居民为马共分子,肆意枪杀、强暴、屠村,骇人听闻的实例,血迹斑斑。1948年12月12日,英军涉嫌屠杀村民的“峇冬加里”惨案(Batang Kali Massacre),早已写入史册,还曾有人收集资料,准备赴英国起诉英政府,这都是历史事实。另一方面,马共分子到新村就地处决“背叛者”,也是无可辩驳的历史事实。

这些史实,马国马来族应该清楚吧?来看历史学家怎么说!历史学家显然也分成两派,一派是张国祥,他说:“华人新村只不过是英殖民地紧急状态下所设的华人集中定居点,并不具备任何独特的文化意义。”另一马来学者附和,“新村涉及马共的黑历史,有什么值得骄傲的?申遗?那不是等于扭曲历史?”

另一马来学者伊布拉辛巴卡则独排众议:“华人新村的确有其独特的文化与历史背景,确实符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要求。”

回到一个根本,议论者到底对新村的现状了解多少?包括对目前新村的地理环境、经济状况、居民的流动,以及文化生态,在国家发展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们可知晓,目前最大的新村是吉隆坡北部的增江新村,它曾经是黑帮肆虐的黑区,如今整顿了治安,成为最有经济活力的区域。吉兰丹的布赖新村,1990年代末勘察发现了金矿,整个新村居民被迫迁移,甚至历史悠久的“布赖华小”也被迫迁校。

霹雳州的打扪新村,特点是家家户户几乎都种了柚子树,是柚子产地。还有巴生港口的班达马兰新村,是最多美食的地方,闻说最好的巴生肉骨茶,就在此地。还有吉胆岛,据说都是沼泽,唯一露出水面的“岛陆地”,只有一个网球场这么大。

新村的故事,无论从经济到教育到文化,说也说不完。新村申遗遇到阻扰,只能感叹各种族之间的信任度、包容度、谅解度不够。一般马来族的批评者,都对新村这一紧急状态的产物有僵化的观点,或者有一定程度的历史盲点,才那么黑白难辨,一味反对。曲解历史往往是各民族之间的通病,但有一段历史却不能曲解,也不能忘记:英殖民为了方便统治,曾将华巫印三大民族分而治之,马来人在甘榜、华人在新村、印度人在园丘。因为这个历史因素,导致华巫印三族一直无法融洽相处,互相包容。

这或许是在新村申遗课题上产生裂痕,无法有共情、共理的原因吧!如果倪可敏是把马来甘榜、华人新村、印度人园丘都一并申遗,效果可能完全不同,该会得到全体马来西亚人的赞同以及击赏吧?

作者是本地写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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