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兴杰

俄乌战争已经进入第三个月，战场的攻守态势不断转换，唯一不变的是俄罗斯“按计划”的表述。在本月9日之前，俄罗斯是否会宣布第二阶段的军事行动结束？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本月2日表示，俄军不会为了某个日子而改变在乌克兰特别行动的计划，哪怕是胜利日。

到底是什么“计划”让“胜利日”也要为之绕行呢？从俄乌开战以来，俄罗斯一以贯之的表述就是“按计划”推进所谓的“特别军事行动”，但是俄军从未公布自己的计划，计划变成了俄军的“黑箱”，甚至是禁忌。

“计划”这一个说辞一直没有变，但计划的内容却不断变化，从“计划”的表述和行动的错位，或许能够看到俄军在乌克兰战场的进退失据以及未来的可能前景。

“计划”已经成了俄军在战场僵化和被动的挡箭牌，开战三天之后，俄军的“闪击”计划已经破产，俄乌首次“无条件”会谈，标志着俄军速战速决推翻泽连斯基政权的计划难以进行下去。既然如此，为什么“计划”一词没有从俄罗斯的官方表态中下架呢？比较合理的解释就是，计划是总统普京亲自制定的，梅德韦杰夫有过类似的描述。

换言之，计划其实就是普京的意愿，按计划进行意味着普京才是真正的指挥官，从普京向防长绍伊古下令取消强攻亚速钢铁厂这一细节，可以看出，他不仅是统帅，也是一线指挥官。“计划”这一表述事实上变成了普京对俄军以及战场态势掌控程度的风向标和符号。

普京的“计划”也是俄罗斯战争决策的“黑箱”，至于计划是什么，也只有普京一人清楚。回顾过去两个多月的战场态势以及俄罗斯高官的表述，能够清晰看到，“计划”其实一直在调整。

首先，“计划”的目标不断调低，从去纳粹化和非军事化到公开否认“更迭乌克兰政权”，可以看到，俄罗斯的目标越来越小。开战之初，普京曾号召乌克兰军队放下武器投降，俄军的首要目标就是去纳粹化和非军事化，也就是要推翻基辅政权，改造乌克兰政府和军队，扶植一个听命于莫斯科的傀儡政权。

到3月25日，俄军宣布完成第一阶段的作战目标，去纳粹化和非军事化这两项目标已“完成”而顺势撤销了。非军事化被解释为俄军基本摧毁了乌克兰的海空军力量，但这一胜利的宣示被乌克兰升空的战机以及俄罗斯被击落的战机打脸，黑海舰队旗舰莫斯科号被乌军击沉，更是揭露了俄军的第一阶段“几乎”彻底破产。

4月18日，俄罗斯宣布顿巴斯战役开始，而俄方军官透露，这一计划的目标是占领乌克兰的黑海北岸，建立连接克里米亚半岛的陆桥，但是顿巴斯战役两周以来，俄军进攻不力，反而面临乌军反攻的压力，拉夫罗夫将目标进一步调整为，“保障乌克兰东部居民的安全，使他们免受军事化和纳粹化的威胁，俄罗斯免遭来自乌克兰的威胁”。可以看到，“计划”的目标基本回到2月24日开战之前了，另外，俄罗斯境内军事目标频频遭到乌军攻击，这要比开战之前还糟糕。

其次，实现“计划”的手段不断变化，俄罗斯的手段和资源捉襟见肘。俄罗斯与乌克兰陷入一场常规武器消耗战，没有在“计划”之内的情景已经出现：美国组织了40国建立“援乌反俄军事联盟”，乌克兰已经及将得到的军事援助金额超过俄军一年的军费开支，而俄罗斯的军工生产在外部严厉制裁下举步维艰，战场损耗越来越多，几百架战机、上千辆坦克被击毁。

俄罗斯的杀手锏是核武器，但在美国和北约的制约下，基本被限制在“常规战争”的框架下，英美法的强硬态度大大抵消了俄罗斯动用核武器的意志，而“北约第五条”（编按：一个成员国受攻击将引发其他成员国反击）则限制了俄军打击乌克兰西部运输线的行动。

在经济战场，俄罗斯不仅被踢出SWIFT国际支付系统，半数以上的外汇储备被冻结，最近不得不动用美元储备偿还外债。这些情景是否在“计划”之中，或许只有普京自己清楚。

最后，不断变化的战场态势已经让俄罗斯的“计划”变成了最后的倔强，宣布完成“计划”是俄罗斯结束这场难以取胜的战争的体面说辞。战争是高度不确定的领域，灵活机动是取得胜利的基本要求，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考验着一线军官的指挥能力和素质。俄军不变的“计划”极大束缚了指挥官，无论是新任命的德沃尔尼科夫大将还是到伊久姆督战的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都只能按照“计划”行事。

在《病夫治国》一书中，作者曾发出疑问，“一个国家里，当领导人飘忽不定的时候，怎么能前进呢？”在俄乌战争中，不变的“计划”与飘忽的领导人，已经预示了战争的结局。

吉林大学国际关系研究所副所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