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尚进

语录：数字人民币会产生多大的意义？通过取代中国的实体纸币和硬币，电子人民币将为中国人民银行省下一笔印刷/投放新货币，以及定期更换部分流通纸钞的费用，这方面的支出目前每年都达数十亿人民币。

当许多中央银行仍在探讨发行数字货币的可能性时，中国已经从去年开始通过一系列试点项目推出了数字货币。

eRMB（这是我用来取代DC/EP这个拗口官方名称的叫法）本身不会协助人民币挑战美元的全球主导地位，相反其真正意义在于它可能改变中国各大科技巨头和那些传统上主要由国家控股的银行之间的势力对比，从而间接提高这些银行的国际竞争力。

这些试点项目都采用了一个“受控匿名”的双层架构。中国人民银行向一批获得授权的大型国有银行和其他指定金融机构发行电子人民币，然后由这些机构向家庭和企业——也就是数字货币的最终用户——提供资金。

与正在讨论的其他一些央行数字货币不同，中国的家庭和企业不会直接在中央银行拥有一个电子人民币账户，从而使中国人民银行得以与任何潜在事故保持隔离。

那些授权机构只能看到个人或企业的部分数字足迹，比如当它们实施电子人民币存取款操作时，且不应保留超出所需限度的信息，这是“受控匿名”的“匿名”部分；“受控”部分则是中国人民银行可以看到某个特定电子人民币单位的整个流通记录，并可以选择是否使用或分享这些信息。双层架构和受控匿名很可能同时成为最终出台的全国应用方案的核心特征。

在几个试点计划中，电子人民币是通过免费数字赠礼的形式发放给随机个人的。而在全面启动时政府可以使用几项工具去推动更广泛的使用，比如用电子人民币支付政府和国企员工（约占总劳动人口的15%）的工资以及公共部门养老金。政府采购项目、对低收入家庭的转移支付和企业补贴也可以使用新货币。此外政府还可以要求民众用电子人民币支付一部分（且不断升高）比例的个人所得税和其他公共部门费用。

数字人民币会产生多大的意义？通过取代中国的实体纸币和硬币，电子人民币将为中国人民银行省下一笔印刷/投放新货币，以及定期更换部分流通纸钞的费用，这方面的支出目前每年都达数十亿人民币。这些节省是有社会意义的，而且其数额相对于中国政府的预算或GDP来说都不会太大。

电子人民币也无法完全杜绝中国地下经济中的非法交易，因为犯罪分子无疑会使用美元/欧元现钞、金链或高价艺术品作为替代手段，超过一半以上的美元纸币（特别是100美元纸币）都在美国以外的地方流通，而且往往服务于其他国家的地下经济。

还有一个并未公开讨论的更重大电子人民币影响，则是它可能改变中国的银行和大型科技企业之间的势力对比。

蚂蚁集团、京东和百度等数字集团的崛起，为中国家庭和企业创造了巨大的价值。人们可以通过数字金融超市购买各式各样的共同基金产品，其便利程度甚至连美国人都无法企及，而数百万无法获得银行贷款的小企业主，则无需抵押就能获得资金。

提供此类贷款的能力体现了科技巨头们的优势：它们不仅能观察到在线业务的收入增长，还能观察到诸如客户对企业产品和服务的评论以及产品退货率等“软信息”。这些银行通常无法获得的数据，使科技巨头们能够生成高质量的信用评分。大数据还使这些企业能够比银行更便宜迅速地处理贷款的申请、发放和回款。

中国国内外的监管机构越来越担心这些科技巨头可能会滥用这些优势，而那些不断被数字巨头蚕食资金管理和借贷市场份额的传统银行，或许正在鼓动监管机构采取更强硬的立场。

在电子人民币受控匿名的情况下，中国人民银行将获得类似的能力去监测那些原本对银行隐匿的信息。虽然中国人民银行仍将缺乏客户评论这类其他信息，但其记录收入支出增长的数据，在某些方面将比大型科技企业的数据更加优质，因为它将涵盖整个经济体内的交易记录。

这可能使中国人民银行能够估计潜在借款者的信用度，并以低价或免费的方式与各家银行分享这些新信用评分，使后者也能提供无抵押贷款，进而减少甚至消弭大型科技企业的信息优势。

而电子人民币的最终国际应用将取决于一系列因素。随着中国在全球贸易和金融方面的重要性不断增加，更多的交易将以人民币结算。中国的国有企业可以坚持用人民币结算一部分国际交易，中国人民银行也可以签署更多涉及人民币的互换协议。但中国的资本管制以及可供国际投资者买卖的人民币，计价资产数量相对较少的状况，会限制该货币的国际采纳程度。换言之，在这些领域的改革可以促进其国际化。

在这方面美国的政策也将发挥一定作用，比如美国当局或许会想方设法阻止美国金融机构使用人民币。但讽刺的是，美国频繁利用美元全球特权地位实施金融制裁的做法，正好推动了包括人民币在内的美元替代品的出现。

可见电子人民币本身不会推动人民币的国际化进程，其主要影响可能就是推动了银行和国内科技巨头之间的势力再平衡。

作者曾任亚洲开发银行首席经济学家，现为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及国际和公共事务学院金融及经济学教授

英文原题：How Will the Digital Renminbi Change 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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