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乌·马泰:西方的学术自由危机

时间:2021-04-09 07:28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观点评论

利维乌·马泰

一场学术自由危机正逼近欧洲。通常,当西方学术自由受到威胁时,人们会认为这是一个边缘问题,只存在于匈牙利等这些日益专制的国家。但是,若认真审视就会发现,这个问题远比欧美人所愿意承认的要广泛得多。

诚然,在欧尔班任总理的匈牙利,情况很糟糕,这个欧盟国家已解除宪法对学术自由的保护,性别研究不被承认为学术课程,并任命一名前陆军上校当布达佩斯戏剧和电影艺术大学的校长。但法国也是如此,高等教育、研究和创新部部长维达尔(Frederique Vidal)指责法国的大学宣扬“伊斯兰左翼主义”(Islamo-gauchisme),并对整个从事后殖民研究的学界发起调查。

这种威胁并不仅局限于欧盟。在长期以来代表学术自由黄金标准的英国和美国,立法者似乎想加入匈牙利反自由体制的行列。在美国,共和党控制的州立法机关正在起草法案,以阻止公立学校教授“批判种族理论”等学科。

与此同时,英国政府最近发布了白皮书《高等教育:言论自由和学术自由》,似乎要求对英国大学采取激烈的学术自由限制。政府以名副其实的奥威尔姿态,准备在学生事务办公室设置“言论自由和学术自由主任”。首相约翰逊应该不会任命一名前军官担任这一职务,但他肯定会选择一个具有强烈党派背景的人。

学术自由危机部分源于政治,部分源于监管,其特点是对研究和教育作出威胁和设置法律限制。从本质上讲,这些都是对知识作为一种公共产品这一概念的攻击,只不过伪装得比土耳其和俄罗斯等国家好一些。但是,这场危机还有一个知识层面的原因,那就是对于学术自由如何与时俱进这一问题缺乏共识。

学术自由是一个全球性的挑战,但欧洲在这方面的问题尤为突出。在欧洲,高等教育因1999年开始的欧洲高等教育区(European Higher Education Area,简称EHEA)的建立而发生了变化。目前,EHEA由49个国家组成,为高等教育创造了一个共同的空间,有共同的模式和标准,有密集的交流,有超越国家管辖和学术传统的联合规章和机构。

然而,尽管有这些显著的变化,但制定适合当前学术自由共同概念的工作却没有跟上。相反,学术自由完全被忽视了,对学术自由的含义几乎没有共识。无论从高等教育政策还是从大学内部来看,对这一概念根本没有共同的定义,对为什么需要学术自由也没有一致的认识。

学术自由的敌人得益于这一真空状态,并利用它来获取政治利益。欧盟委员会在2017年起诉匈牙利侵犯学术自由时,理由是中欧大学(CEU)被驱逐出匈牙利。但匈牙利政府坚持认为欧盟没有司法管辖权,因为不管在法律还是其他方面,都不存在欧洲对学术自由的定义,可以作为起诉依据。最终,一个本应成为关乎学术自由的明确、标志性案例,却部分演变成一场关乎在世界贸易组织规则下提供商业服务的纠纷。

维达尔不仅用政治和法律论点,即对某些学科施加限制是为保护法治和防止恐怖主义,还用她自己对学术自由的偏好定义,来合理化她对大学的攻击。

法国政府采取极右翼所熟知的策略,试图把对后殖民研究的攻击包装成一个研究项目,仿佛它只是在行使自己的学术自由。用这个思考框架来套,法国政府可以假装自己针对后殖民研究不是出于政治原因,而是在对“伊斯兰左翼主义”问题进行自己的研究。

英国最近也有这种策略的前例。2017年,保守派议员希顿—哈里斯(Chris Heaton-Harris)要求英国所有主要大学提交关于英国脱欧课程大纲和授课教师名单。为了回应必然出现的批评,他的借口是他在为一本书“做研究”。

大学不应该是政治机构,但是保护它们免受攻击却必须采取政治行动,因为学术自由是一个政治问题。自由开放地追求作为公共产品的知识,是民主制度正常运行的必要条件。

因此,学术自由危机须要知识分子站出来捍卫,第一步是全力在欧洲形成对这一概念的现代共识。在这方面,学术界可以与欧洲议会中的盟友合作,欧洲议会向来坚定支持中欧大学抗衡欧尔班政权的针对,以及广泛地拥护研究和教育自由。

当然,问题在于泛欧洲的学术自由概念会是什么样子。我们能否从欧洲传统的理性主义、“色盲”(colorblind)的认识论中汲取灵感,还是我们需要新的、更复杂的视角?在经过长时间的拖延后,对于这些问题的探索已经开始。我深切希望,这些努力不会太晚。

作者Liviu Matei是中欧大学教务长,全球学术自由观察主任

英文原题:The West's Crisis of Academic Freedom

版权所有:Project Syndicate, 2021

赞一下
(2)
28.6%
赞一下
(5)
71.4%

相关栏目推荐
推荐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