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俊刚专栏

成立于1946年的巫统（全名马来民族统一机构，UMNO）及其执政联盟国民阵线（国阵），是世界上连续执政最久的政党之一。从马来亚1957年独立，历经马来西亚成立，直到2018年马国大选，以巫统为老大哥的国阵连续执政60年。

对马国政治，新加坡人可谓耳熟能详。大家也许都能同意，其问题的深层根源在种族政治，以及多年积累的政治腐败。2018年被推翻而仓皇辞庙的首相纳吉，因涉及庞大数额的贪污被捕和被控，至今官司未了。而过去两年多来马国政治的风云诡谲，更是令人目不暇接。

一句话，马国政治已经变酸了，国阵失去江山并非偶然。受英文教育的人比较喜欢说，是Humpty Dumpty这颗蛋从墙头上掉到地面，自然摔得粉碎，即连国王的千军万马也没法使它变回原形。

今天马国的政情大抵如此。政党和政治操作压倒一切，政治动荡前所未见，政治人物进行着各种算计和政治交易，尽管国家已深陷经济危机，真叫人看傻眼。首相慕尤丁的政权摇摇欲坠，试图以抗击冠病疫情为由，实施紧急状态不果，只能继续坐困愁城。

同样叫人看不下去的，是莫名其妙的老人政治。马国真没有政治人才吗？为什么好不容易变天之后，却推出了一个90多岁的老人出来当首相？风烛残年的马哈迪做了两年就被推翻，换成现年73岁的慕尤丁。而慕尤丁现在也身陷危境，一度有传言，另一政坛元老，高龄83岁的东姑拉沙里也有意竞逐相位。而连续被马哈迪耍了两次的安华，苦等相位多年，吃了不少苦头，如今也年逾古稀了。

马国政治和国会里的声音从未如此之多元，但政治危机也空前严重。这是马国政党的春秋战国时代，百花齐放，但天下大乱。想来不少马国人应该很怀念很久以前那些不很多元，但却比较安定和繁荣的日子吧。然而，往者不可谏，已成定数，来者是否可追，却充满不确定性。没人晓得，马国政治将走向何方？

同样的，当今世界最强民主美国的政治也早已变酸，并一直在给世人表演反面的示范。一个莫名其妙，几乎天天打诳语面不改色的总统，执政四年，不只分裂了国民，也分裂了世界。然而，这么一个让美国在国际上丢尽了脸的总统，在国内还是得到不少选民的支持。你说美国选民很成熟吗？有理性吗？美国式民主值得我们仿效吗？

美国老牌报章《华盛顿邮报》最近出版了一本奇书，书名赫然是Donald Trump and His Assault on Truth: The President's Falsehoods, Misleading Claims and Flat-Out Lies，简单翻译就是特朗普总统的造假、误导和瞒天大谎。该报事实核查小组的工作人员，总共收集了特朗普自就职当天起，至今所讲过的超过1万6000条假话和骗话，有些假话重复了数十次甚至数百次。这应该是个世界第一吧！

上星期，来自美国全国各大学的700多名经济学家（包括诺贝尔得奖者）联名发表了一份公开信，一致呼吁选民不要投选特朗普，理由是他无能，治理无方，经济政策失效，对经济一窍不通，谈判手法杂乱无章，一个任期就已使美国变得面目全非。

如此严厉的语气和措辞，说明这位总统根本得不到一点尊重，在美国史上如不是前所未闻，也属罕见。不过，特朗普的发言人淡然处之，说这纯属左翼经济学者对特朗普的攻击。在此之前，其实已有13名得过诺贝尔奖的经济学者，联名公开支持拜登的经济政策。

到目前为止的选前民调都显示，特朗普尽管望之不似人君，仍然只是略逊其对手，民主党的拜登，显示美国选民是如何的严重分化。那些忠于共和党的，不管特朗普有多差，始终不为所动，那些忠于民主党的，也如铁板一块。

美国冠病疫情最近强力反弹，每天确诊病例多达8、9万起，有统计的死者已超过22万，但特朗普仍然在欺骗美国人，说疫情很快就会过去。不戴口罩的支持者，仍然蜂拥出席他的竞选群众大会。美国医学专家担心，随着寒冷季节来临，美国可能要遭受冠病和流感的双重夹击，死亡人数也可能急剧上升。

和马国一样，美国也出现了老人政治，特朗普现年74岁，拜登77岁，难道美国也没有更年轻力壮的政治人才吗？若有，为什么他们选择不从政？这些都是很值得我们深思和探讨的课题。

不管怎样，11月3日投票过后，无论是特朗普连任还是拜登当选，都难以使美国已变酸的政治有实质的改变。这是因为经过长期的发展，美国社会各种既得利益集团已根深蒂固，社会分化也恶化到了难以重新弥合的地步。即连最高法院也不例外，大法官也分成保守和开明两派，大法官的委任也免不了共和民主两党的政治操作。

政治上，美国肯定是比马国更加多元的，但政治酸化的程度看来也更糟。多元固然带来了热闹的气氛，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这是民主社会的终极理想。问题是，这样一个社会要怎样形成共识？国家治理总得有某种共识，没有一个政府能在莫衷一是的混乱政局中有效执政。各政党互扯后腿，辩论则可以永无休止。

看看我们的国会在最低工资问题上的辩论，先后已辩了两场，花费了不少口舌和时间，结果呢？事实告诉我们，治国不是纸上谈兵。别以为有学识或能言善辩的人，就有真知灼见或有能力执政。越是会辩论的人，其实越是不会服输。而厚黑到了特朗普那种层次，则几乎就是不可理喻了。

民主的最大弊端之一，是允许言论自由，各说各话，但却没有形成共识的机制。在实际操作上，各政党寻求的是巩固自己的基本盘，并想方设法破坏对手的基础，而不是相互妥协，这就是理论和实际的差别。美国社会的严重碎片化，反映的是系统性的腐化。当今的美国人，几乎无一事能有共识，除了说美国必须一直独霸天下。

美国已故历史学者杜兰特（Will Durant）说，就历史而言，只有衰朽（decadence）是确定的；就生命而言，只有死亡是确定的。的确，世上没有长青的社会，也没有永不腐朽的制度或不会老死的动植物。这是盛衰的规律。生命个体的延续，靠的是繁殖，一代人死去了，有新一代取而代之，因此物种可以生生不息。

政党和政治制度是人为的产物，不是生命体，所以必须靠人的力量才能推陈出新。历史上就有一些维系特别长久的朝代，中国的周朝就是一个例子。其秘诀何在？实际上也没什么秘密，道理大家都懂。

《礼记·大学》早就这么说，“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简单说，政党和制度也必须能不断创新，才能保持活力和生机，避免腐朽；做不到这一点，或只会邯郸学步，固步自封，政治必然要变酸。请以美国和马国为鉴。

作者是前新闻工作者，前国会议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