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斯基德尔斯基:再次重启对俄关系?

时间:2017-02-06 04:37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全球社论

西方与俄罗斯关系的问题,已经被诸多关于黑客、性丑闻和潜在勒索的媒体报道所淹没。前英国间谍克里斯托弗·斯蒂尔关于新任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几年前在莫斯科活动的材料,会被证明像当年萨达姆·侯赛因拥有大规模毁灭性武器一样可信,抑或是一派胡言,对此我们根本无法分辨。但很显然,这些故事已经分散了人们的注意力,忘了真正的任务,是要去弥合俄罗斯和西方之间的外交鸿沟。

一个西方人,即便是像我这样具有俄罗斯血统的人,很难对普京治下的俄罗斯抱有好感。

我讨厌他的政府利用与“外国特工”相关的法律,来骚扰和关闭非政府组织的做法,也憎恨其利用侵犯人权、暗杀、肮脏伎俩和刑事起诉等行为,来恐吓政治对手的手段。

但似乎无可争议的是,今天这个反自由且奉行威权主义的俄罗斯,在某种程度上,与俄罗斯历史上或在1990年代面临分裂威胁时,与西方交往产生屈辱感的情况一样。

这种屈辱感植根于俄罗斯的观念之中,伴以大量的偏执理念和对后共产主义时期历史的误解,认定西方是最大的罪魁祸首,特别是美国。但这种认为俄罗斯甘愿放弃自身庞大帝国,加入西方民主阵营,却惨遭拒绝的想法是错误的。当时的苏联已经步履蹒跚,既无力维持其二战后的地盘,也保不住战前的疆界。而东欧及苏联疆界内的人民,则对最终摆脱克里姆林宫的控制而欢欣不已。

但正如卡耐基莫斯科中心主任德米特里·特伦宁(Dmitri Trenin)所指出 ,1990年代初担任中央情报局的领导人罗伯特·盖茨(Robert Gates)后来也承认,西方特别是美国,“严重低估了俄罗斯打输冷战后所感受的屈辱程度”。  而“一群美国政府官员、学者、商人和政治家”傲慢地“指示俄国人该如何料理自身事务”的景象,则不可避免地“导致了深刻而长期的怨恨和痛苦”。

在这一背景下,我认为北约在1999年至2004年间,向波罗的海国家的扩张是一个严重错误。记得一位俄罗斯知名自由主义者曾在1990年代向我指出,一个在莫斯科的民主政府,要比驻扎在立陶宛维尔纽斯的北约军队,更能遏制俄罗斯的侵略思潮。

俄罗斯在2001年至2002年希望加入北约的尝试,不出意外地遭到了拒绝。毕竟北约在后共产主义时期的主要存在目的,就是为了保护东欧免遭俄罗斯卷土重来的威胁。但在2008年北约布加勒斯特首脑会议上,时任秘书长夏侯雅伯(Jaap de Hoop Scheffer)却声称,乌克兰将在“某个时候”加入。虽然其他北约领导人立刻在这次峰会上对秘书长的立场表示反对,但这令许多俄罗斯人相信,俄罗斯和西方势力是此消彼长的关系,且不存在中间地带或缓冲区。普京更将乌克兰加入北约,视为对俄罗斯的“直接威胁”。

虽然俄罗斯和西方都声称秉承以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秩序,但双方都只会在《联合国宪章》对自身有利时才去遵守,并指责对方伪善。试问西方政策制定者,难道就没有留意到那些负责任的俄罗斯政治家的警告,不知道北约1999年轰炸贝尔格莱德,以及随后策动科索沃从塞尔维亚独立,两者都违反了国际法和《联合国宪章》,可能会构成一个危险的先例?

而尽管乌克兰总统维克托·亚努科维奇极端腐败,且背弃了与欧盟签署加入协议的承诺,但在俄罗斯眼中,只看到了西方操纵民众起义导致亚努科维奇于2014年下台。而西方则反过来一致谴责俄罗斯随后吞并克里米亚,以及在秘密军事行动上,支持在乌克兰东部顿巴斯地区的亲俄分裂主义武装。

从现实政治的角度来看,普京对乌克兰的干预是一个灾难性的错误:除了遭受经济制裁,俄罗斯的政策最终令乌克兰倒向西方阵营。俄罗斯与美国欧盟的关系破裂,只能转而寻求与中国建立欧亚联盟,以巩固其颓败的地缘政治地位。但对中俄两国来说,彼此都不是最适合的伙伴关系。

特伦宁认为,西方应该忧虑的不是俄罗斯帝国野心,而是其弱点。俄罗斯在苏联解体后的根本缺陷,在于未能实现自身经济的现代化。过去17年来统治俄罗斯的普京—梅德韦杰夫政府,一直设法克服“石油诅咒”。由于无法实现多样化的物质繁荣,国家只得转而持续依赖资源出口收入,并因此滋生了腐败、持续的专制及外交政策冒险主义。

对此,特朗普政府则致力于重建双方的联系桥梁,特朗普提出了一项“交易”,用取消西方对俄罗斯的制裁,来换取一定数量的核武器削减。这将是一个有助于信心提升的良好开端。

其中至少存在三个可供倚仗的积极因素。首先,普京的外交政策虽然充满机会主义,但一直谨慎。他说话口气大,但对自身的极限有清醒的认识。在格鲁吉亚和乌克兰表达了自身的立场后,普京就收手了。他虽然是一个赌徒,但却从不押上最高的赌注。

第二,俄罗斯的“多极化”理论对国际关系贡献良多。随着美国势力衰落和中国崛起,国际关系的重组已是不可避免。在美国至上时代所制造的游戏规则,必须修订以适应不同的利益和观念。只要俄罗斯不过度高估自身实力,就可以在这次修订中发挥建设性作用。

最后,与伊朗的核协议和销毁叙利亚化学武器的事件都表明,俄罗斯是可以与美国合作来推动共同利益的。而且在我看来,普京为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提供军事支持的“现实主义”,比西方努力制定的“政治解决方案”更为有效,一旦成功,数百万难民将有机会返回家园。

双方的价值观冲突将继续,但是如果西方能认真对待俄罗斯及其所关注的问题,也就没有理由不能建立更好的工作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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