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良平:中国左转的制度基础

时间:2017-02-01 05:40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全球社论

“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左”。如果以前大家还不大明白邓小平的这句名言的话,回顾一下十八大之前多次“毛泽东热”,重庆的“唱红打黑”,和十八大之后中国政治的一系列发展和动向,就会明白的。

人气正旺的薄督忽然跌落,从表面上来看是改革派的一大胜利,但仔细分析一下,这个“胜利”来得好勉强,是借助王立军事件的天赐良机偶然得逞的。

中领导人执政以来,政治发展总体方向,同重庆一样也是向正统回归。习总第一次南巡走的是邓公当年的路线,却出人意料地提出为毛泽东的三十年正名,批评否定毛时代是“历史虚无主义”。

然而中国向左摆的根源,正是基本制度的延续性。左的势力在中国有疯长的制度基础。中国所谓的右派一般都源于体制外,在体制内缺乏根基。其发展会遇到体制的制约和体制内既得利益的强力反弹,难成气候。而左倾很容易流行起来,最重要的原因是它充分利用了现有制度的本能。

像唱红打黑的“重庆模式”,短短几年就搞得轰轰烈烈,形成了一整套政策和项目,从政治到经济,民生,社会,文化,一应俱全。可以说重庆模式的崛起,是把社会主义制度的动员能力运用得淋漓尽致。相比之下,薄的竞争对手汪洋当时在广东推行法制,政务公开透明,公民社会建设,基层民主等,都是要改革和超越现行体制,无经验可循,因而举步维艰,难有重庆模式的轰动效应。

如习总所说,中国的基本制度脱胎于毛泽东时代。它是为大规模的革命和建设而设计的,保留了战争年代和计划经济时期动员体制的特点。动员和运动是这个体制的主要运作方式,而动员和运动不光需要统一号令,也需要激进口号和观念。

左派的纲领最适合这个体制,而右派则很难成气候。而且站在正统的位置上,也很难对左倾进行遏制和反击。“名不正,言不顺”,体制内还没有、 也许不可能形成有效的反左话语体系。对体制内的大多数人来说,往左边靠的保险系数比往右大得多。这就是为什么邓小平说“要警惕右, 但主要是防左”的原因,邓公吃透了中国的体制的本质特点。

十八大以来的党建巩固和加强了这个体制;十八大以来一系列事件也显示出其强大的惯性力量。2013年伊始的“南方周末”事件,开启了将近一年的对“资产阶级宪政”的口诛笔伐;年中又启动了历时一年的群众路线教育运动;其间夹有“九号文件”,“七不讲”,清理新媒介和网络舆论,“八项规定”,再提“思想政治工作”、意识形态和反“和平演变”等。

2014开始了为时三年的“党建制度改革”,以恢复列宁式政党的战斗力;许多毛时代的老传统,如批评与自我批评,得到恢复。到2015年,习总以党权为核心的治国模式已经很清晰了;党组织不断向社会和市场扩展,权力不断从政府向党转移。党建是这个模式的重中之重;重塑意识形态正统又是党建的重中之重。

2016年习总的核心地位的确立,标志着中共向以领袖为中心的列宁式政党回归,而列宁党的权威和纪律性需要一个共同的理想来维持;共产主义信仰被提到“比天高”的高度。十八届政治局的集体学习主题囊括了马克思主义三个组成部分——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政治经济学。

去年1月习总视察三大官媒,要求它们都姓“党”;在5月的全国哲学、社会科学座谈会上,他要求确立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11月前所未有的四位政治局常委出席了高校政治思想工作会议;半体制内的“炎黄春秋”和“共识网”被当作“杂音”来封杀。

现状为左派势力营造有利条件

六中全会前后推出的反腐系列电视节目中,“大老虎”贪官们一致认为,他们走上犯罪道路的根本原因是信念的动摇。六中全会提出:“理想信念动摇是最危险的动摇,理想信念滑坡是最危险的滑坡”。

反腐,整党和党建是中共领袖的本分;所采取的措施也是为了挽救党而不得不为之。但这些措施在客观上也为左派势力营造了有利条件,使其底气十足。2016年是文革爆发50周年,自发的纪念(怀念)活动全国各地都有,连人民大会堂都有纪念演出。各种文革式的语言和活动形式沉渣泛起,如歌曲“东方又红”,和几年前的“薄熙来之歌”如出一辙。对任志强的围剿被称为“十日文革”,是因为其方法方式和语言口号都是文革式的。

除了这个根本制度的原因外,中国的惯性左转的原因还有几条:其一,此届和下一届政治局常委们都是毛泽东时代孕育出来的。他们对共产党在毛泽东时代形成的传统和理想主义是有感情的;对老制度的运作方式也是驾轻就熟,可以说渗透了他们的血液。

其二,中国的社会状况堪忧。贫富分化,腐败,特权,社会公平正义的缺失,道德底线的频频失守所引起的不满,已大大超过了文革前夕的状况。中共的意识形态和现有体制,为其发泄准备了现成的理由和渠道。

其三,老百姓期盼“青天大老爷”的传统文化延续至今,领袖人物在其中如鱼得水。其四,一党执政须从选举之外寻求合法性;在经济放缓、贫富分化严重的情况下,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收效最快,因而对当权者有强大的诱惑力。最后,在这个贫富悬殊,贪腐泛滥,物欲横流的世道上,民心中的道德制高点往往在左边,不在右边。左派多得民心,有深厚的社会心理基础。

因此,中国左转的条件是全面的。从政治制度到领导人的教养、社会和工作经验,从群众基础到文化传统,意识形态等一应俱全。左是防不胜防的。前总理温家宝在他最后一次记者会上警告说,如不改变权力过度集中的状况,文革悲剧就有可能重演。

薄熙来之所以能够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造就这么一个庞大的事业,就是因为在集权体制下,他一个人就可以调动庞大的资源。当权者都会自觉不自觉地维护这个使他们的权利最大化的体制。贫穷大众对抽象的民主自由没有直接的兴趣,他们要的是现实的利益。

在现有的体制下,左派比右派能够更快,更直接地回应他们的要求,因此领导人都会受到左的民粹主义的诱惑,尽管长远来看这是饮鸩止渴。邓公明鉴: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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