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特稿

曾实　广州报道

杨烨　报道

hedyyang@sph.com.sg

今年10月以来，冠病疫情在中国多地蔓延，华南商贸中心广州受到疫情重创。无论是上游供货的商家、中游转运的货代公司，还是下游的商户，都因这场疫情陷入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境。

“解封之后，我们这些电商几乎是要从零开始了。”

主营休闲女装的广州淘宝商家郑敏（化名），看着自己店铺不断增加的线上购物退单，束手无策。

中国“双十一”购物节距今已逾半个月，但因为疫情管控政策，郑敏店铺的近万订单至今没能往外发货，每天都有一些买家失去耐心，放弃等待选择退款，而她位于广州封控区内的仓库里，则积压了价值几百万元（人民币，下同，1新元约5元人民币）货物，动弹不得。

郑敏经营的工厂与仓库在广州海珠区南洲路，10月下旬，附近城中村内出现聚集性冠病疫情，感染人数快速增长。10月24日起，海珠区中大纺织商圈实行管控措施，所有批发市场、物流园区暂停生产经营活动。11月3日，海珠区实行严格控制人员流动、临时交通管控等防控措施，随后多次延长强化社会面管控，区内的高风险区域至今仍在管控之中。

为迎接今年的“双十一”，郑敏和同事数月前开始备战，推出上百个服装新款，并做了一波又一波营销工作，正当她们准备拥抱消费浪潮之时，工厂和仓库在“双十一”前被封，当地快递与物流全面停摆，集中赶制的服装新款积压仓库，网络订单全部无法发出。

“服装是季节性很强的商品，这阵子没卖出，往后就很难卖得动了。”郑敏对《联合早报》说，保守估计，被封控一个月后，她们至少损失几十万元，租金、人力成本还得继续支付，今年第四季度“基本等于白干”。

不只错过年底销售旺季，因不能及时发货，店铺流量也随之下滑，转化率下降，新老客户大量流失，造成连锁反应。郑敏说，今年4月，她们的工厂仓库也因疫情被封控半个月无法发货，店铺的后台流量数据直线下降，解封之后，她们做了许多推广来“养店”，一段时间后才慢慢恢复元气。这一波疫情的波及范围更广更严重，对许多电商来说，接下来又得重新开始。

郑敏所在的海珠区，拥有中国规模最大的纺织品专业市场集群。市场周边聚集了3万多家大大小小的制衣厂、作坊与店铺，从业人员超过30万人。封控期间，物流快递业务暂停，全区的制衣厂与专业市场停摆，大批电商、厂家、店铺的生计受到影响，珠三角一带的纺织服装产业供应链也被波及。

不只是海珠区，随着疫情蔓延，11月以来，广州天河、白云、番禺等区也采取了不同程度的防控措施，多个产业园、物流园区被管控，部分快递公司的收寄业务一度暂停，电商商家的发货以及快递分拣、配送都受阻。

据《新快报》报道，中国快递公司顺丰速运11月上旬发公告称，在“广州寄出与寄往广州”业务方面，广州市十区的部分网点暂停发收派服务。另一家快递公司中通某网点人员也称，白云区是电商仓库的聚集地之一，多家快递企业在白云区设有分拣的大型枢纽，但受疫情影响，商家无法正常发货，部分快递站点暂停了揽收和配送业务。

快递业务受阻冲击电商

广东是中国重要的轻工业生产基地，省会广州是华南商贸中心，有着较为齐全的批发市场体系。市内大大小小的专业批发市场有逾千个，涵盖鞋帽、箱包、日用品、玩具、厨卫、建材等商品门类，也是电商商家的重要货源地之一。一些在外市运营的平台商家，实际发货地可能就在广州的批发市场或工厂店。

近年来，广州积极支持电子商务发展，各类电商主体快速成长，快递业务量长期在全国居前。疫情管控措施下的快递业务受阻，令高度依赖快递物流业的电商销售业务的不确定性增加，大大小小的电商主体受到冲击。

广州市东昱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创始人叶茂凯告诉《联合早报》，今年是电商极为艰难的一年，在疫情管控措施下，物流停运现象时有发生，不少商家的运营节奏被打乱，包括他们位于番禺区的工作室，也一度因园区封控暂停运作三天。

叶茂凯旗下公司的一项业务，是为电商店铺拍摄产品宣传图片。他指出，年终一向是电商销售旺季，大小电商此时都会进行大量产品拍摄，鼓足劲儿冲刺全年销售目标，但他的公司今年承接的电商产品拍摄业务较往年减少了约八成，不少客户因为担心大量上新后，可能面对更多不确定因素，临时取消新品拍摄。

业者： 行业迭代须自我调整

今年10月以来，冠病疫情在中国多地扩散蔓延。截至星期三（11月30日），中国共有高风险地区3万8501处；根据中国政府11月11日发布的防疫优化措施“二十条”，高风险区可以实行区域封闭管理。

“发货地没封，收货地封了；收货地解封，发货地又封了，发货地和收货地没封，中转站又封了。”互联网流传的这则调侃段子，反映出电商从业人员的生存现状。

在多个电商平台经营玩具与耳机的彭姓广州电商商家告诉《联合早报》，他的公司把自有仓库设在东莞与汕头澄海，近段时间以来，东莞与汕头两地都曾因出现疫情导致发货遇阻。位于澄海的仓库近一个月内封了两次，每次都有一周时间无法发货。

传停摆快递网点超过65％邮政局：封停占比不大

这名电商指出，电商快件能否收发要考虑的因素较多，与发货地、收货地、中转站、物流路线等都有关系，经常也有包裹发出后中途被截回的情形。

他说，今年以来，因为受疫情影响，店铺销售较之前减损接近70％，因为收发货遇阻带来的折损率达到30％。

中国互联网近期流传，全国快递网点大面积停摆，有人预估停摆网点超过65％。对此，人民日报客户端11月30日发文辟谣，文章引述中国国家邮政局有关负责人称，目前确有部分地区受疫情影响网点封停，但占比不大，强调全国邮政快递网络运行总体平稳。

针对疫情影响，多个电商平台也推出相应政策，包括针对受疫情影响导致的无法发货、延迟发货问题，予以免除相关处罚及赔付等，不过，电商商家郑敏指出，平台政策多是免除对商家的处罚，这本就属于不可抗因素导致，但店铺流量下滑之后，商家未来还得付出更多的获客成本来恢复。

广东省体制改革研究会执行会长彭澎接受《联合早报》采访时指出，对于大小电商而言，这一波疫情肯定形成冲击。但他也指出，广州此前也有过一轮封控，加之此次不少地区封控时间并不算长，年底出货还来得及；比起“双十一”，接下来的圣诞与新的销售周期，同样不容电商商家错过。

谈及后疫情时代的电商发展，彭澎指出，中国人的生存环境、消费习惯、生活方式等因素，决定了电商更容易为中国消费者接受，而疫情三年以来，网购带来的便利，令人们对电商的认可度越来越高，预计未来电商还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彭姓商家也乐观认为，尽管目前面临诸多挑战，但困境也加速行业迭代，此时正是各商家自我优化适应市场的时机。在这名年轻的电商业者看来，“最黑暗的日子已经过去”。

跨境电商与海外网购客户受波及

中国多地今年10月以来的疫情封控，尤其是轻工业和国际货运代理服务集中的广东省面临严峻疫情，波及跨境电商和海外的网购消费者。

新加坡商户梁美玲（36岁）从2017年经营宠物用品生意以来，一直从中国的电商平台淘宝和1688进货，通过海运集运服务运到新加坡销售。

她告诉《联合早报》，集运虽然周期不短但相对稳定，可中国最近的疫情防控导致货运延误，让她的进货之路变得格外坎坷。

“以往从下单到收货也就15天左右，但现在最慢的一单已经卡了快两个月，还没有动静。”

梁美玲说，一般每个月会有四批货物送到，但最近一个月只收到两批货，很多订单都因为疫情管控导致商家无法发货，或者集运仓无法收货。

国际货代服务受阻

梁美玲的顾客大多知道缺货是中国疫情所致，也体谅她的难处，但无货可卖使她每月的营业额少了5000至8000新元。她估计这样的情况还会持续两三个月，她也会错过年底的购物季：“双十二之类的促销做不了，没有货怎么做？”

包括梁美玲在内的许多海外商家使用的国际货运代理公司的集运仓，都位于广州市白云区。据顺企网黄页显示，当地的货代企业有1200多家。而白云区作为广州本轮疫情的重灾区之一，从10月开始就一直有部分区域处在快递无法投送的封控中。

专营中国到新加坡国际货代服务的Taobao2SG公司仓库总负责人姚星源（26岁）说，今年以来，公司位于白云区的集运仓已经先后四次因疫情被封控，4月最长的一次封控长达25天，11月则从20日一直封控到28日，目前正在逐步解封。

他告诉《联合早报》，疫情封控造成快递无法送达和封控区员工无法上班的双重影响。

虽然目前员工已经陆续返工，但他预计在政策不再次收紧的前提下，快递全面恢复也还需要一个星期左右。

姚星源说，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快递基本无法送达白云区，淘宝也会自动设定“白云区疫情封控不可派送”，对他们的客户下单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他指出，今年“双十一”购物节期间，仓库平均每天收入4600多件货物，而往年同期则高达8000多件。

他提到，当地业者尝试和政府沟通，希望为物流送货开具通行证或提供其他补救措施，但是暂时还没有得到解决。

货运公司增设备用仓应对封控

业务涵盖东南亚地区的吉辰国际货运公司负责人朱万吉（34岁）受访时则说，为了应对疫情封控时快递无法送达广州白云区的情况，他们公司在邻近的佛山市也设置了备用仓库，即便这样的周转会带来成本上涨。

他也坦言，即使有备用仓，也不能保证不受到影响。

“现在中国各地都有受疫情影响，完全无法独善其身，所以目前除了等待封控结束，恢复物流畅通，没有更好的办法。”

朱万吉感慨，去年底海运费用疯涨、货柜紧缺，现在运费回落、新元兑人民币也处于高位，本该是新加坡客户购物的好时机，却被疫情打乱了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