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特稿

蔡添成

chuats@sph.com.sg

近期的乌克兰危机，使得美国与俄罗斯的关系更加紧张。俄大军在乌克兰边界蠢蠢欲动，令国际社会担心战事可能一触即发。美俄两国已经为此展开了谈判，能否缓解对峙态势全球都在关注。

俄罗斯10万大军集结在乌克兰边界附近，让乌克兰惶恐不安。以美国为首的北约更是立即提高警戒，上月底美国总统拜登与俄罗斯总统普京通电话，双方相互警告，也列出彼此的底线。拜登恫言，一旦俄军侵略乌克兰，将加重对俄制裁、北约也会加强军力部署。普京则警告，美国等西方国家若敢进一步制裁，彼此的关系将会决裂。

乌克兰危机的背后，是美俄的较量。两国互有盘算，美国的战略是北约东扩、围堵俄罗斯，必要时实施经济制裁，尤其金融手段是打击俄罗斯经济的一大利器，进而削弱俄罗斯的力量；普京要北约停止东扩、停止部署攻击性武器，并且给予俄罗斯安全保证。

俄罗斯处于守势，只能尽力加强对周边国家（乌克兰、哈萨克斯坦和白罗斯）的控制，形成自己的外墙保护，对抗北约东扩。另一就是军事阻吓。普京近年不断强调俄罗斯的高超音速导弹力量，向世界表明俄罗斯是军事强国，其实意在警告美国不要轻举妄动。

论力量，俄罗斯一国对上美国与北约，肯定打不过。但两军交战勇者胜，胜败关键在于决心，力量还在其次。这有前车可鉴，如美国在越战最终败退，在阿富汗20年最后是仓皇撤军，俄罗斯的前身苏联当年入侵阿富汗，也以失败告终。这些都是强弱悬殊，结果却是强国惨败。原因不外是：被侵略国逃无可逃，只有一拼才有活路。

北约在1997年曾向俄罗斯承诺，不会在与俄罗斯接壤的北约成员国部署大军。后来波罗的海国家成为北约的成员国之后，北约也没有制定任何防卫波罗的海国家的军事应急计划。不过，俄罗斯2008年与格鲁吉亚开战，2014年并吞克里米亚和支持乌克兰东部搞武装对抗之后，北约态度出现了改变。

近年北约将乌克兰视为反俄“桥头堡”，试图在乌部署武器及建立军事基地，以牵制俄罗斯。北约联合乌克兰在黑海开展军事活动也进一步加剧了紧张局势。普京日前指出，俄方已多次表明绝不接受北约继续向东扩张，并指责北约放弃20多年前不会东扩的承诺，如今在罗马尼亚与波兰部署导弹系统，是对俄罗斯的公然欺骗。

敌人就在门外，对俄罗斯是生死存亡的危机。乌克兰是俄罗斯确保本国安全的最后一道外在防线，一旦被突破，对俄未来的安全威胁难以估计。基于此，俄罗斯必定会以最大的决心保护自己的安全。反观美国和北约没有生死存亡的担忧，一旦俄军入侵乌克兰，他们是否愿意承担高昂代价来拯救乌克兰，是一个大问号。

俄派军哈萨克 提高与美谈判筹码

美国要对付俄罗斯，还须借助欧盟，后者的态度很重要。因为欧盟与俄罗斯经贸关系密切，一些西欧国家担心一旦美国对俄加大制裁，会损及欧洲经济。根据欧洲委员会的数据，欧盟是俄罗斯最大的贸易伙伴，截至2020年初占俄罗斯与全球总贸易额的37％。欧盟的石油入口中，约25％来自俄国。现在美国考虑的多方面制裁手段包括切断俄罗斯与世界金融体系的联系。欧洲也担心俄罗斯报复，尤其担心它切断对欧洲大陆的天然气供应。

这次，普京运气好，碰到哈萨克斯坦突然发生暴乱，给了俄罗斯一次“表现”的机会。俄国派精锐伞兵部队到哈萨克协助平乱，一两天内迅速平息乱局，实力令人刮目相看。普京适时地展现俄军力量，更重要的是凸显了坚定捍卫他认为属于自己的版图的决心。对哈萨克出手，反倒是普京个人一次成功的外交秀。

莫斯科智库R.Politik的创办人斯坦诺瓦娅指出，俄罗斯利用局势之便，进入哈萨克这个被俄视为对国家战略安全有影响的国家。“派军到哈萨克，提高了俄罗斯与美国谈判的筹码。俄国已经证明了比起一年前，它的力量更强。”

俄罗斯前外交官、外交政策分析师弗罗洛夫表示，俄罗斯虽然只派数千人到哈萨克，此举却赢获哈萨克的忠诚。“这确保了他们与俄罗斯的长期联盟，不管哪一股势力进入中亚地区，都不受影响。就如当年华沙集团成员国那样。”华沙集团是冷战年代苏联带头成立的集团，与美国的北约分庭抗礼。

普京果断出手，让美国有所顾忌。美国国务卿布林肯日前向哈萨克总统托卡耶夫喊话，要他慎防请神容易送神难，俄军提供了保护，日后要请走就很困难了。对此，斯坦诺瓦娅指出，虽然俄国表明只会在哈萨克短暂逗留，但绝不能排除长期驻守的可能性。“对俄罗斯来说，驻在哈萨克的诱惑太大了，这是可能发生的。”

美国和北约力量如此强大，为何普京仍敢为所欲为呢？普京明白，美国不敢贸然与俄罗斯撕破脸。

彭博社分析指出，普京近年敢于在海外用兵，是因为西方立场摇摆，事情发生了群起抨击做做样子，过后都不了了之。更何况，此次出兵哈萨克，比起俄罗斯2008年侵略格鲁吉亚，2014年吞并克里米亚，军事规模小得多，事件很快落幕，没有太多的手尾。分析评论指出：“在苏联垮台的30年后，俄罗斯现在对邻国，是比苏联时代更有影响力。预料克里姆林宫未来会继续在包括巴尔干半岛和中东等问题上展现自己的力量。”

学者：对乌调派大军 俄逼美上谈判桌是壮举

有了哈萨克的成功例子，普京在乌克兰问题上应该不会让步。

牛津大学全球与区域研究院学者及卡内基欧洲客座教授贝切夫认为，普京成功让拜登把注意力全放在乌克兰。“对克里姆林宫来说，目的达到了。这也清楚指明，对乌克兰调派大军和作出军事威胁奏效。”

贝切夫说，普京的战略取得了成果。“莫斯科与华盛顿的交锋，使它成为与美国几乎并驾齐驱的大国。在中美对抗之际，这是个不小的壮举。勃列日涅夫（已故前苏联最高领导人）时代虽早已过去，但对俄罗斯而言，它为确保在大国博弈中占一席之地，已经做到最好的了。”

大家最关注的是，乌克兰战云密布，会打起来吗？俄罗斯国际事务理事会主任科尔图诺夫指出，普京在要求西方国家提供安全保障的问题上态度强硬，但并不意味双方没有谈判空间。俄罗斯会基于国家利益，在维护本国安全上不会放弃任何选项。

如果美国和北约没有进一步在军事上向俄罗斯步步紧逼，俄国家安全没有被真正危害，不会贸然出兵乌克兰。过去的历史一再证明，占领一国易、治理一国难，侵略国必定陷入泥沼。

普京处事果断决绝、老谋深算，必然明白其中的利弊。再说，美国也不愿意大动干戈，最大的可能仍是双方继续谈判。　　

俄国影响力投射欧亚中东

俄罗斯虽然已经从前苏联时代的强国，降为今日的军事强国（因为这么多年，俄罗斯经济仍然一团糟），但在欧洲、亚洲和中东区域，可见俄罗斯的影子，他的幕后影响力仍在。

美国和中国从贸易战到全面对抗，同样面对西方围堵的中国，须要借助俄罗斯的某些帮助，甚至在军事上共同抗衡。比如中俄展开联合军事演习就是明显向美国发出威吓。俄罗斯当然也需要中国的合作。

中俄国际事务中相互支持

2021年12月23日普京在莫斯科举行的年度记者会上回答媒体提问时就强调中俄协作的重要性。他指中俄关系是国际社会的重要稳定因素，是“绝对的”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普京更强调他与中国领导人习近平建立了相互信任的个人关系，并在国际事务中相互支持。同时，普京肯定中俄在贸易与安全等众多领域的合作成果，明显在拉拢中国。

俄罗斯手头上，仍有好些方式可以抗衡美国。

欧洲多国依赖俄罗斯的天然气供应，成了俄罗斯影响甚至威胁欧洲的一个工具。俄罗斯通往德国的“北溪2号”管道，引起美国担忧，担心“北溪2号”增加欧洲对俄天然气的依赖，可能让莫斯科选定一些国家比如乌克兰，切断对其的能源供应作为要挟。

“北溪2号”从俄罗斯连接至德国，长达1230公里海底天然气管道，工程去年底完工。俄国在波罗的海共铺设两条海底天然气管道，“北溪2号”是其一。更早之前，俄罗斯铺设了陆地天然气管道，贯通东欧地区。

美方反对“北溪2号”，但许多欧洲国家依赖俄国，并不打算与美国同声同气。这使美国投鼠忌器，虽然美国曾经一度制裁参与“北溪2号”工程的建造公司，之后考虑到美国国家利益及避免损害与欧洲盟友关系，美方在去年5月决定放弃制裁。

石油是俄罗斯另一个更有力的武器，足以影响全球油价。

在石油生产问题上，俄罗斯与沙特阿拉伯合作，掌控油产。美国虽然已经是全球最大产油国之一，仍然得顾忌俄罗斯等产油国的动作。

几个月前因为油价飙升，美国要求中国、印度、日本、韩国及英国等石油消费大国一起释放部分储备石油，借此压低油价。拜登曾要求石油输出国组织及其他产油国（OPEC+）大幅增产，但OPEC+一直置若罔闻。不过，去年11月底因为奥密克戎冠病变种毒株的出现引发市场担忧，导致油价在几天内下跌，无意中帮了美国一个大忙。不然，俄罗斯等产油国不愿大幅度减产，美国面对油价上升、高通货膨胀的压力会更大。

中东也是美俄角力的地区。美国在中东支持沙特、针对伊朗，在伊拉克、叙利亚对付恐怖分子。另一方面，美军扶持叙利亚的叛军组织，试图借他们之手推翻阿萨德总统，但几年下来，叛军一盘散沙不成气候，阿萨德获得俄罗斯派兵支援与提供武器，扫除叛军势力，至今阿萨德仍然政权牢固，说明俄罗斯成功阻挡了美国的介入。

乌克兰内忧外患 内战阴影不散

乌克兰被俄罗斯和美国等西方势力左右，弱势的政府、经济停滞不前。乌克兰东部分离主义分子搞破坏，早已呈现爆发内战的危机。

前苏联垮台，乌克兰在1991年独立。原先乌克兰亲俄，2010年2月前总理亚努科维奇当选总统，在任期间放弃和欧盟签署的政治和自由贸易协议，强化与俄罗斯的关系。这情况引发2013年爆发亲欧盟的示威运动，酿成一场政治危机。隔年发生乌克兰革命，导致亚努科维奇政府倒台，亲西方势力主导乌克兰政治。

不久后，亲俄的分离主义分子在乌克兰东部的顿涅茨克（Donetsk）与卢甘斯克（Lugansk）宣布独立，过后与乌克兰政府军展开数个月的密集战斗。虽然后来在法国和德国的斡旋下，基辅和莫斯科于2015年签署了《明斯克协议》，但武装冲突仍不时发生。联合国的数据显示，自2014年3月至今，乌东地区已有超过3000名平民在相关冲突中丧命。

2014年乌克兰革命也引发克里米亚危机，俄罗斯借此吞并克里米亚半岛。《明斯克协议》是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并继续支持乌东地区分离势力的情况下，为解决危机，由乌克兰、俄罗斯，以及欧洲国家达成的。

克里米亚是乌克兰境内唯一的自治共和国。当地以俄罗斯人居多，2014年3月16日举行全民公投，超过九成选民支持加入俄罗斯，与塞瓦斯托波尔市一起脱离乌克兰。两天后，克里米亚正式被俄罗斯吞并，引发国际社会谴责。乌克兰政府、美国、欧盟及大部分国家并不承认这次公投结果。

塞瓦斯托波尔是位于克里米亚西南岸的港口城市。该市的塞瓦斯托波尔军港的一部分，是俄罗斯黑海舰队的基地。

虽然俄罗斯一直否认煽动针对乌克兰的叛乱，但在2015年3月，普京在由俄国家电视台制作的新纪录片中，首次承认一手策划吞并克里米亚。普京承认曾下令军事接管克里米亚。

近期乌克兰官方称俄罗斯试图在乌克兰制造动乱，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日前指政府揭发一起政变阴谋，参与的有乌克兰人和俄罗斯人。乌克兰外长库列巴警告，这起政变阴谋或是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之前的一项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