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特稿

黄小芳

xfhuang@sph.com.sg

宠物经济正在中国火速发展，截至去年已有6294万名城镇人口找到心仪的“它”；随着独生子女一代成为独立消费者，市场分析认为，中国宠物经济今年已进入稳定发展期，疫情也进一步催化这个庞大市场的发展。毛茸茸的宠物为何能带来如此巨大商机？宠物经济的崛起折射出中国社会哪些转变？

24岁的酒店销售人员赵奕虽然和父母同住，但两代人之间没太多共同话题，和他最亲近的家人是一只名叫犇犇的泰迪犬。每天回家后，赵奕会和它一起玩耍、谈心，有时甚至“一言不合”，彼此开始冷战。

2019年双十一期间，猫粮首次取代奶粉成为天猫国际平台上销量第一的产品，足足卖出了1万4000吨。

今年双十一，宠物产品的热度继续攀升，青年群体搜索“宠物用品”关键词的频次较去年增加14.2%。11月11日开卖仅10分钟，京东的宠物主粮产品成交额同比增长22倍、宠物驱虫产品成交额同比增长六倍，宠物营养品成交额则同比增长12倍。

惊人的销售数据让国内外市场分析师和投资者见识了中国宠物经济的威力。

艾瑞咨询发布的《2021年中国宠物消费趋势白皮书》显示，2019至2021年间，中国的宠物市场规模持续保持16%至18%左右的增长，2021年料将达到3488亿元（人民币，下同，约735亿新元）。未来三年内，中国的宠物行业复合增速将达到14.2%，每年料将维持近500亿元的增长，并在2023年达到4456亿元。

美国投资公司高盛集团则对中国宠物经济的前景更为乐观，公司9月发布的报告预计，中国的宠物食品业10年内的复合年均增长率将达到近两成。尽管预估数字不同，但中国国内外的市场分析机构都向投资者发出同一个明确信号——中国宠物市场是值得关注的朝阳行业。

中国的宠物市场仅次于美国，中国宠物渗透率去年达到22%，每五个家庭中就有一个养宠物。尽管这个数字仅达到美国的三分之一，但宠物消费的增速却远大于美国；中国宠物食品市场过去10年的年均增速超25%，为美国同期增速的五倍以上，凸显出中国宠物领域的高增长潜力。

中国近九成宠物饲主为80及90后 分析：为独生子女一代提供情感联系

赵奕这一代1990年后出生的消费者是中国宠物经济的主力军。艾瑞咨询报告显示，中国宠物饲主中有47%是90后，另41%是80后——他们都是在独生子女时代中成长的群体。

在一般人的既定印象中，宠物饲主一般以女性为主，但中国男性饲主的比率也达到近四成；对赵奕来说，身边和他年龄相仿的朋友中，不论男女“几乎人人都养宠物”。此外，宠物的角色也已不再是“看家护院”，而是用来疼爱的朋友、伴侣，甚至是孩子。

赵奕去年意外地接到朋友的通知，说家里的泰迪犬生了娃，他不到一天就决定要把这只素未谋面的小泰迪犬带回家，并取名为犇犇。

赵奕是独生子，和父母同住。随年龄渐长，他越加深刻感受到和父母之间的代沟，双方沟通越来越少，养宠物的欲望就越来越高。

他每天下班后都会花半小时带犇犇散步，和它聊聊心事，然后人狗“各忙各的”，累了再靠在一起睡觉。

赵奕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分享：“犇犇有时会惹我生气，我就不理它，它也挺通人性的，会自己安静地去睡觉，隔天再来找我和好。”对赵奕而言，这种简单的陪伴，就是养宠生活中最窝心的时刻。

重庆市协和心理顾问事务所所长谭刚强分析，宠物经济的崛起，跟独生子女世代的成熟和扩大有关，疫情期间被困在家里的空虚感也进一步推动年轻人寻找宠物作伴。

他解释，独生子女一代是被“电子保姆”养育长大的一群人，也是习惯在虚拟世界里生活的一代。年轻人表面上朋友越来越多，内心其实越来越孤独，他们没有年龄相仿的兄弟姐妹，和父母辈有代际冲突，许多人也到大城市里漂泊，在心灵上缺乏安稳性和真实的社群关系；在这样的背景下，宠物成为了他们“自我拯救”的方式，为他们提供所需的情感联系。

收入和生活水平提升推动宠物经济发展

中国整体收入和生活水平的提升，是推动宠物经济发展最直接的原因。中国的宠物饲主中，超过六成每月收入介于8000元至2万5000元之间，超过八成学历为大学本科以上。2020年，中国人均单只宠物的年消费金额达到6653元，同比增长19.6%。

对一些中产阶层的家庭而言，养一只猫咪的费用，相等于一家人一起去一趟迪士尼。

小容（化名，45岁）去年和14岁的女儿一起领养了一只患有传染性腹膜炎的野猫，为猫咪治病要花上千元。“我当时让闺女决定，是要救助这只猫咪，还是一家人一起去迪士尼，女儿后来决定要救猫，不去迪士尼。”

这只名为淼淼的中华田园，是小容家里的第二只猫，她的“宠物大家庭”中还有四只龙猫和三只仓鼠。小蓉每个月在宠物方面的固定花费不到1000元，偶尔有上千元的宠物医药费，但总体而言，即便对一个有孩子的家庭来说，也不会造成太大的经济负担。

养宠文化在中国中产阶层中已经逐渐生根，《2021年中国宠物消费趋势白皮书》调查显示，尽管增添生活乐趣、解压和排解孤单是中国人养宠的主要原因，分别有10%和11%的饲主养宠是为了提升身份和社交。

中产阶级较高的消费能力，意味着中国的宠物已经告别吃剩菜剩饭的时代。除了超过800元一袋的进口猫粮，以及200元至400元的宠物美容服务，专门寻找走失动物的宠物侦探、替饲主寻找宠物配种对象的宠物红娘、寄养宠物的宠物酒店、专为宠物而设的宠物乐园，以及宠物沟通、宠物保险、宠物旅游、宠物摄影、宠物远程医疗等奇特服务都相继问世。

谭刚强指出，多元服务显示新一代的宠物饲主已经把宠物拟人化，并真正把它们视为伴侣，甚至是通过宠物表达自身的审美，也愿意为心爱的“它”买单。

宠物沟通近年兴起赶上经济快车

“我的猫为什么不陪我睡？”“我的狗怎么不吃饭？”“我的兔子是不是离家出走了？”——这是宠物沟通师贝丽三年来经常听到的问题。她的工作不只是要读懂宠物的心思，更是要解开“宠物家长”的心结。

宠物沟通1990年代在欧美国家兴起，这个行业在海外大多是以个体户的形式经营，甚至会被一些人贴上“怪力乱神”的标签；但35岁的贝丽可不是来路不明的动物“灵媒”，而是一家拥有专利版权、聘有10名员工、在中国国内设有五个服务点的宠物沟通公司总裁。

宠物沟通指的是通过宠物的照片，了解宠物的心情、身体状况，甚至感应失踪宠物的下落。宠物沟通行业2019年左右开始在中国逐渐发展起来，贝丽当时看准商机，辞去广告企划的工作，和一名生意伙伴开设了名为“亚洲动物沟通联盟”的宠物沟通公司。

“亚洲动物沟通联盟”的两个主要业务是面向宠物饲主的宠物沟通咨询服务，以及面向大众的专业宠物沟通培训课程；咨询服务价格介于268元至400元（人民币，下同），完整培训课程价格则大约是1万5800元左右。

业者：下来两年营业额料增三倍

尽管宠物沟通行业在中国国内较晚兴起，但巨大的宠物市场意味着，只要有妥当的规划，这个特殊行业也能乘着这班宠物经济快车，迅速发展成规模可观的产业。

贝丽透露，公司整体营业额过去一年来以近100%的速度递增，在疫情期间，宠物沟通的需求显著增加，公司旗下10名沟通师每个月都满单。公司下来计划增设国内服务点，下来两年的营业额增速料将达到100%至300%。

贝丽认为，宠物沟通行业的发展，折射出整体宠物产业的转变，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升，宠物家长对“毛孩子”的生活素质要求也更高，人们不再只是关心宠物的身体健康，也关注宠物的心理健康。

疫情促使宠物沟通成“后备兼职”

贝丽的客户群以90后的年轻人为主，另外还有一小群已经退休的50后宠物家长，而这两种顾客群有着截然不同的需求。

年轻人更关注宠物的情绪问题，包括宠物是否开心、是否满意生活环境；年长者则更关注宠物的身体健康，包括宠物喜欢什么按摩、需要什么保健服务。两者迥异的侧重点折射出人们在不同年龄段的心境，在照顾宠物心理健康的过程中，宠物家长也满足自身心理需求。

在宠物沟通培训业务方面，贝丽也留意到，在去年疫情最严峻时期，公司的宠物培训课程报读人数却达到高峰，有近100人。在疫情为年轻人的就业前景增添不确定因素的背景下，几乎零成本的宠物沟通行业成为不少人的“后备兼职”工作。

贝丽指出，不少宠物店在疫情初期暂停营业，业主就趁着这个时机进修，学习一门新技能。今年开始，也有越来越多非业内人士报名上课，他们大多是自己也养宠物的白领专业人士，一方面是想了解家中宠物，另一方面也考虑往后为身边朋友提供宠物沟通服务赚外快。

同质化问题凸显 宠物国牌竞争激烈

市场分析师预计，宠物国牌将跟着宠物经济一起高速起飞，但品牌之间同质化的问题日益凸显，优胜劣汰的过程将加速；这也意味着，宠物国牌已进入高度竞争的厮杀阶段。

中国宠物经济的崛起带动一股宠物“国货潮”，目前京东上已出现超过2500个中国宠物品牌。艾媒咨询数据显示，2020年双十一期间的10大宠物品牌中，六成是中国品牌。

宠物国牌的“吸金”能力也正在飞跃式提升，单在今年上半年，中国宠物行业就出现25起融资事件，其中以宠物食品和宠物用品企业为主，融资总额达60.56亿元人民币，同比增一倍。

大量宠物国牌的涌现，一方面带来巨大的投资机会，同时也引起投资者对这些国牌可持续性的关注。

艾媒咨询首席分析师张毅接受《联合早报》采访时指出，品牌的同质化竞争预计将成为中国宠物业发展的最大难点，例如同样是宠物食品，要如何做到在众多品牌中突围将是业者必须面临的挑战。他指出，在宠物经济高速发展过程中，必将出现优胜劣汰；市场发展空间不断扩大的同时，市场淘汰率预计也会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