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

沪声纸述

陈婧

走在上海街头，我不时会自惭形秽。

身边的路人们大多打扮精致得体，尤其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几乎身上都有一件大牌单品，要么跨着LV小包，要么披着Burberry风衣，就连不经意间亮出的皮带扣，都有明晃晃的Gucci标志。这种时候，我就格外怀念热带岛国满街T恤短裤人字拖的打扮。

一片蛋糕卖100元（人民币，下同，约20新元）的网红咖啡馆门前永远大排长龙，数千元的新款手机总是供不应求。打开“小红书”和“抖音”等社交应用，上海地区的热门视频不少是“望得见外滩江景的下午茶”或者“4000元一晚的酒店入住体验”，不禁让人产生“上海遍地是富豪”的错觉。

上海人真的个个有钱吗？一篇本周在中国互联网上被热转数万次的文章，披露了“上海名媛圈”的真相。作者自称缴费500元加入了一个上海名媛聊天群组，“本以为是和富婆们畅聊奢侈品，没想到进了高配版‘拼多多’群。”

在半个多月的“卧底”期间，作者发现“名媛”们最热衷的事情是拼单：六人合资“拼”一次五星级餐厅下午茶，40人合资“拼”一晚豪华酒店套房，甚至还有“拼”二手名牌包和丝袜，按穿戴时长分摊费用。“名媛”们拼单的目的，都是为了拍一张高端大气的美照，发到各个社交平台。

网民嘲笑山寨名媛虚荣拜金的同时，很快有人扒出同款山寨“阔少”。不光有组织几十个男生一起去高级酒店拍照的“阔少团”，电商网站上还能找到名为“展示面拍摄”的商品，专为男性提供在高端场所拍照的服务，供对方把这些照片放在朋友圈和相亲网站作为个人展示。更有甚者，只花几元钱就能买到上千张炫富素材照和文案，打造网络“阔少”形象。

这些山寨富人引来网民骂声一片。官媒《人民日报》旗下人民网昨天也发文批判他们企图以高档消费来获得身份与地位认同，被物质主义、消费主义“带偏了方向”，容易形成错误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迷失人生的方向”。

事实上，除了单纯的虚荣心，驱使年轻男女假扮“名媛阔少”，还有更现实的目标。一些人是为了吸引条件更好的配偶，一些微商和带货博主需要光鲜的照片博取粉丝关注；甚至有人通过伪装成富人来兜售虚假投资产品。

当假冒富人成为产业链，人们可以通过“装富”获得社会认可和资源时，更应该关注的或许是把消费水平与个人身份阶层挂钩的“阶级鄙视链”。如果年轻女性要靠虚假的消费行为来实现阶级跃升，恰恰说明突破阶级壁垒变得越来越难。

深圳经济特区本周刚庆祝成立40周年，当年拍板决定设立特区的中国领导人邓小平，曾如此解释这么做的意义：让一部分地区、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从而带动和帮助其他地区和其他人实现共同富裕。

40年过去，中国跃居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今年的福布斯全球亿万富豪榜中，有近两成来自中国大陆。许多人的确先富了起来，但也有很多人仍然在贫困线上挣扎，反映贫富差距的基尼系数多年来居高不下。中国总理李克强在今年“两会”（人大与政协年会）期间，就披露一个令人震惊的社会现实：近半数中国人每月收入只有1000元。

社交媒体平台的兴起，让原本相互隔绝的不同阶层在网上聚到一起，产生更加猛烈的碰撞。许多还领着微薄薪水、住着合租房的年轻人，早早就见识到了富人的生活。社会对富裕阶层的推崇和对阶级固化的焦虑，促使一些人通过“装富”来获得身份认同。这样的现实压力，不是靠劝诫一句“不要被物质绑架”就能解决的。

“假富人”被起底后，还会有人在网上晒高级下午茶和豪华酒店套房吗？我想答案是肯定的，只不过今后晒图时可能得加注一句“非拼单”。只要炫富还能成为行走社会的通行证，山寨名媛的拼单人生就会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