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乓外交”如何在上世纪70年代初帮助打破中美关系的坚冰，是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事实上，当两国之间的正式关系紧张或根本不存在时，非正式外交可以帮助缓解紧张或弥合分歧。

作为一种非正式外交，民间外交在当前全球抗击冠状病毒的战斗中再次得到了体现。在中国努力控制疫情的严峻时期，许多国家的民众通过向中国捐赠医疗用品，表达了同情和支持。作为回报，中国的企业和个人，也向目前遭受冠状病毒袭击的各国捐赠抗疫物资。这种非正式外交往往是在民间悄悄进行的，具有不同于国家领导人和外交官在政府层面进行的正式外交的独特之处。

在运往中国武汉市的救援物资的纸皮箱上，日本捐赠者贴了日本长屋王（编按：天武天皇之孙）赠送给唐朝僧侣的千件袈裟上所绣的两句偈语：山川异域，风月同天。许多中国人深受感动，认为日本这个历史上的宿敌，是中国真正的朋友。

这显然开启了一种新的外交趋势，证明文化可在国际关系中用来建立善意。例如，韩国捐赠给中国的物资上也印有中国古典诗词。

没人指望中日之间的所有历史争端会因此烟消云散，但日本人贴心和富有诗意的举动，至少有助于减少两国之间的敌意。

当问及中方如何看待日本这种睦邻友好的举动时，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耿爽引用了《诗经》里的诗句：“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暗示中国将投桃报李。

事实上，当日本和韩国在几周后遭受冠状病毒袭击时，中国人民就向这两个邻国回赠了口罩和防护服。在阿里巴巴创始人马云捐赠的100万只口罩运往日本时，纸皮箱上就贴有“青山一道，同担风雨”的字句。

当冠状病毒传播到欧洲和北美洲时，中国人开始支援远方的朋友。马云在向美国捐赠50万份病毒检测试剂盒和100万只口罩时，则使用了美国人熟悉的用语：“团结则存，分裂则亡”。阿里巴巴公益基金会还捐赠了200万个防护面罩给欧洲各国。

当意大利发出求助呼声，而其欧盟伙伴最初却置若罔闻时，中国向意大利派遣了一队医疗专业人员，并运送了包括口罩及呼吸器在内的大量医疗用品。中国科技公司小米在运往意大利的物资箱上贴了一张纸，印着古罗马哲学家塞内加（Seneca）的名言：“我们是同海之浪，同树之叶，同园之花朵”（We are waves of the same sea, leaves of the same tree, flowers of the same garden）。

在运往法国的物资箱上，中国人则使用了法国文豪雨果的名言：“Unis nous vaincrons”（团结定能胜利）。同情陷入困境的他人，需要宽大的胸襟；如果你能以对方的语言，将之艺术性地表现出来，意义就更加非凡。

国际关系学者过去常常把所谓的“高层政治”和“低层政治”区分开来。高层政治关系到一个国家的生存，并包括涉及军事、国家安全和正式外交的问题。对一个国家的生存不是至关重要的问题，则属于低层政治，通常包括经济和社会问题，以及大多数国内问题。

古典现实主义只重视高层政治，而完全无视低层政治。自由主义则认为，在一个相互依存的世界里，低层政治至关重要，但也不否定高层政治。冷战时期，经济问题被认为是低层政治，但现在它显然已升级为高层政治，因为国家间的经济竞争，已成为当代世界的一大特征。

国家领导人很少直接处理低层政治问题。当总统、总理和他们的内阁处理诸如结盟、签署条约，以及其他与国家安全相关事务等高层政治时，他们通常将属于低层政治的社会和文化事务，委派给行政官员。

在国际关系中，政府官员往往把重点放在安全、军事或贸易上，而轻视或完全忽视国际政治中其他较软性的层面。国家领导人往往会维护自己的国家利益，强调国家间的分歧，而忽略国家间的共同利益。

在全球抗击冠状病毒的努力中，当前的非正式外交浪潮提醒我们，作为人类，我们有许多共同之处——我们都欣赏自然之美，渴望和平与健康的生活，珍视家庭和友谊。冠状病毒还提醒我们，在这个相互依存的世界上，我们面临须要在政府和非政府层面进行合作的共同挑战。

华为、阿里巴巴等中国企业一直积极参与非正式外交，这也为它们分担社会责任提供了很好的机会。在中国改革开放之初，邓小平曾说过：“致富光荣”。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中国商人一直专注于赚钱，对“企业社会责任”概念缺乏认识。现在，中国企业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在本土和全球，作为社区成员的社会责任。

慈善事业显然是他们现在致力的一个领域。因此，中国的许多企业跟其他地方一样，向饱受冠状病毒蹂躏的国家捐赠口罩、试剂盒和其他医疗用品，也就不足为奇了。这种低调的民间交流，无疑有助于增进国家间的善意和友谊。

当然，对企业来说，这也是一个拓展公共关系的机会。例如，华为希望把自己塑造成一家负责任、有爱心的公司，并改善其国际形象。华为的国际形象因美国政府指责其与中国军方有关联，而严重受损。事实上，纽约州州长科莫已经公开感谢华为，向纽约居民捐赠N95口罩、隔离服、医用护目镜和手套。

“如果你想走得快，那就独自行动；如果你想走得远，那就结伴而行”，非洲谚语如是说。在世界各国继续抗击冠病的当儿，我们希望世界各地的民众通过非正式外交，携手应对这一共同挑战。现在不是指责他人的时候，而是团结一致战胜致命病毒的时候。

（作者是美国巴克内尔大学国际关系与政治学教授。本文是作者为《联合早报》旗下的英文电子杂志“思想中国”（ThinkChina）投稿，其英文原题是“Informal diplomacy: The way to solidarity in a global crisis”。黄金顺译）